“你有异火?”百岁道。
楚秋池心里腹诽,他哪有异火,但是他本身是木灵根,也不好说是火灵根,只得道:“差不多吧。”
“你的异火能压制那些黑气?”
楚秋池点点头。
起码能压制一部分,也不算不能压制吧。
“那等他们选人进去的时候能不能借你的异火一用?”
“也行,但是我的异火只能压制不能消除那些黑气,你可不要抱太大希望。”火而已,只要灵力充足就行,没那么多限制。
“好。”百岁点点头。
百岁继续说:“对了,我还没告诉过你我的真名吧,我叫余沉舟。”
“我叫楚秋池,你应该知道。”
百岁挑眉,“我确实知道,但是交换名字就是朋友了不是吗?”
楚秋池哈哈一笑,“确实。”
到了门前,两人对视一眼,拉开门进去。
这一次进去以后今天都不用出来了。
裴瑾瑜依旧躺在榻上,那张榻其实并不大,楚秋池睡上去都有点挤,裴瑾瑜还比楚秋池高出不少,他躺在上面看着极其违和。
楚秋池看了他一眼,径直向床那边去,“既然你喜欢躺在榻上就躺吧。”
裴瑾瑜闻言姿势也不摆了,一骨碌爬起来,跳下榻,三步并作两步往楚秋池的方向跑去。
“别啊阿池!”
楚秋池被他扑倒,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
“不是躺榻上吗?怎么又跑过来了?”楚秋池调侃道。
裴瑾瑜看着他,伸手拨弄他脸上的头发,不自在道:“那不是你不在嘛?”
楚秋池打开他的手,微微一笑:“怎么,我不在你就不休息了?又不是没我活不下去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没你活不下去。”裴瑾瑜凑近,头埋在楚秋池颈间,灼热的呼吸刺着楚秋池的皮肤,他有点难受。
“阿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这个问题楚秋池不好回答,他眼神有些复杂,将裴瑾瑜的头掰正,亲上去。
裴瑾瑜呆住,直到楚秋池咬住他的唇他才回过神来。
良久,两人额头贴着额头重重喘气,呼吸交缠。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楚秋池轻声问。
“看到你的第一眼。”
楚秋池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真的?”
“真的。”
“嗯,好。换个姿势,睡觉吧,困了。”他们俩现在相当于是横在床上,这个姿势并不好看。
裴瑾瑜站起来,“阿池似乎很喜欢睡觉。”
楚秋池抓着被子的手一顿,“喜欢睡觉很反常吗?”
他平时受了伤就喜欢睡觉,他穷买不起丹药,普通的药对他也没什么作用。
受伤了睡着了就不痛了,睡醒了伤再差也好差不多了。
“没有。”裴瑾瑜躺在床上,抓着楚秋池的手,十指相交。
他望着帷帐,耳边是楚秋池的呼吸声,一时间竟觉得这样也挺好。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看着楚秋池的睡颜,手摸着他的脸。
楚秋池,陪我一辈子好吗?
另一边
百岁打开门往沈家外面走去。
从前她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家就在附近,也许现在已经不见了,但并不妨碍他她去看看。
沈家这一带多兽潮,她今年五十来岁,已经经历两三次大型兽潮。
在她的记忆里她好像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一次兽潮她被妖兽叼走,但是有人救了她。
她看不到那个人的样子,只依稀记得是个年轻人。
她家门前有棵千年古树,很好认的。
余沉舟没找到,她看着连成一片的房子,找不到自己的家。
余沉舟患有很严重的疾病,她的父母为她找了很多医修,所有人都说她活不了。
她的父母很绝望,多番打听,听闻邪修有一种治疗手段,于是,她的父母成了邪修。
世人都知道她余沉舟身负重大因果,也知她父母是邪修,人人惧她,怕她。但她偏偏是个医修,又不得不腆着脸求她。
余沉舟很烦他们这个样子,但是她又不得不面对。
为了治疗她,余沉舟的父母杀了很多很多人,多到余沉舟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就想吐。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总在想,是不是她一开始就没有出生,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害不了人。
她的父母因她而死,很多很多陌生人也因她而死,她背负很多因果,倒霉又可怜。
若是她的遭遇有话本,是不是就是故事里面的天煞孤星?
余沉舟站在山头,夜黑风高,风静静吹着她的脸,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的名字取自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寓意就是让她脱离苦海,拥抱新的生活,可是不能。
她身上的因果太重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余沉舟没什么大愿望,所有人都希望她长命百岁,她只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将身上的这些因果还完。
九岁金丹,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可是余沉舟就是。
她的修为是她的父母用他们的修为灌注的,一夕之间,她身上的所有病痛全都消失干净。
九岁之前的余沉舟是个很容易就碎掉的娃娃。
明明是九岁看着就像五六岁,骨瘦如柴,皮肤白得泛青,眼睛大而突兀,像是要掉出眼眶,每每有人看见必然会说上一句‘这孩子看着活不长了’。
余沉舟听不懂,只会呆呆的露出一抹笑容。
疼痛麻痹了她的头脑,除了忍受疼痛她做不了多余的事情。
她有一对爱她的父母。
余沉舟被父母带到一个小小的山洞,山洞里面有一个血池,血池汩汩冒着热气,很恶心的味道。
余沉舟刚进山洞便哇哇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她现在还记得母亲看她的眼神,苦涩、麻木、怜爱、心疼还隐隐带着点解脱。
那一瞬间,余沉舟仿佛明白些什么,她拼命地抓着母亲的手,嘴张大想喊出声却没有声音。
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她的眼前一片红,她被丢进那个血池。
血池很深,血灌入她的鼻腔,进入她的耳朵里,嘴里。
余沉舟想吐,她吐不出来,她憋着气,她感觉她快要死了。
血池突然翻滚起来,余沉舟飘起来,她睁不开双眼,双眼被糊住。
她听到一声又一声古朴而又奇怪的咒语,她想哭,哭不出来。
好痛!
余沉舟蜷缩着抱着自己,真的太痛了,身体里的血肉仿佛被抽出,心脏也在某一刻暂停。
她真的太痛太痛了。
疼痛席卷全身,很快,她撑不住了,昏死过去的前一秒她还在想,就这么死了也好。
她没有如愿,余沉舟在干涸的血池里醒来。
血池两边盘坐着两具骸骨。
她费力地将两具骸骨搬到一起,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余沉舟知道,她没有父母了。
从这天开始,她慢慢清楚自己的处境,周围所有人都讨厌她,她是个灾星,她被所有人谩骂。
于是,余沉舟离开了。
她有金丹修为,但是没人教她怎么使用,她很倒霉,时常会被妖兽抓走。
余沉舟很聪明,她会想办法逃走,因为是金丹修为,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她经常受伤,所以她养成了看到草就吃的习惯。
有时候运气好了刚好碰上能治伤的草算挺不错了,更多的时候她吃到的是毒药,毒药好难吃的,辣嘴又辣胃。
余沉舟经常痛得吐血。
于是她开始长记性,她会用储物袋,她用纸和笔一遍一遍将草记下来,给它们取名字,记下吃了这些草后的症状。
就这样,她活了下来。
余沉舟不会养人,她被她自己养得惨兮兮的。
或许是因为病被治好的原因,她没有那么骨瘦如柴,但是因为她已至金丹,所以感觉不饥饿,从出来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东西。
在余沉舟的记忆里,好像有个人养了她一阵子,一年还是两年?她记不清了。
因为有人养,她长高了不少,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像个大头娃娃。
然后那个人死了,余沉舟再次开启流浪。
这次她有了一本书,是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医书,因为这本医书,余沉舟第一次会使用自己的灵力。
她会认很多草,她给很多很多散修治过病,她的医术越来越精湛,名声也越来越响亮。
人们看她小小一个,个子不高,却有金丹修为,对她的来历隐隐有猜测,但从来没一个人点破过。
她多了一个称号。
——百岁真人。
或许有人希望她长命百岁,又或许有的人只希望她活到百岁,谁又清楚呢?反正余沉舟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她身负很重因果的原因,她看得透彻,但是看着因果一点一点减少,她很开心。
筑基以上修士不入轮回,余沉舟已经金丹了,她没有轮回的路了。
但是她不想欠着这些因果,她想在她有生之年能还完。
百岁抹了眼角的眼泪,绝决转身。
大树没了,她的家也没了,她以后就专心还因果就好了。
余沉舟想家了。
百岁不想。
百岁回到沈家,迎面走来一个小孩,身量和她差不多,面色冰冷的跟在沈钰身边。
百岁没有多管闲事,回到房间,她还要看书。
沈母站在祠堂里,修仙者没有轮回,所以祠堂里其实是没有灵牌的,沈家的祠堂供奉着一张先祖像和一本族谱。
这是沈家历代所有人来到世间走一遭的证明。
沈钰带着那个小孩走进祠堂,沈母转身看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沈母嘴角勾起慈祥的笑容,温声问。
沈桉抬头,“我叫沈桉,名字是我母亲起的。”
沈母蹲下,将一个阵盘放入沈桉手里,捏了捏他的脸,“好孩子。”
“谁带你回来的?”
“我师父。”沈桉对答如流。
“你师父是?”
沈桉盯着她,眼里尽是沈母的倒影,他没说话。
沈母点点头,站起身走向那本厚厚的族谱。
她双手捧着族谱走到沈桉面前,“翻开吧。”
沈桉不想翻,但是他不得不翻。
哗——
他重重翻开族谱,是最新一页,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名字,大多数他都认识。
“用血写上你的名字,孩子,历史不会有你,但沈家的族谱会永永远远记住你。”沈母平静说道。
沈桉咬破手指,血液滴在族谱上,手指缓缓移动,沈安二字骤然出现在族谱上。
沈桉不想写真名,这个名字是他母亲起的,他不喜欢沈家。
族谱被合上,在烛光下晕出一层灰尘。
沈母背对着两人,无声叹了口气,“你们走吧。”
沈钰带着沈桉离开。
脚迈出大门的那一刻,沈桉回头看。
在烛光的映衬下,沈母背影单薄,显得格外孤寂。
“叫爹。”沈钰冷不丁来了一声。
沈桉吓了一跳,他抬头等着沈钰,戗他一句:“不叫!”
“你这小崽子怎么这么犟呢!”沈桉被他提起来。
“我就犟了怎么了?你还不配让我叫爹!”沈桉不喜欢他这个父亲。
他母亲总说她和沈父露水姻缘,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但是沈桉就是讨厌他。
从他被送到沈家开始,他这位父亲从来都没问过他母亲,从来都没主动提起他,要不是这次沈母用调令,怕是沈家少了他这么个人他们都不知道。
“我管你觉得我配不配,我就是你爹!”沈钰不知道这小孩怎么这么抵触他但并不妨碍他施展强制爱。
沈桉被他抱在怀里,脸上被他亲了一脸口水。
沈桉一脸生无可恋。
他的房间和沈婠的挨在一起,因为沈父那边没什么事了沈婠现在是在院子里的。
于是,她看到她哥抱着一个小孩一路亲着从她门前走过。
她连忙站起身爬墙头,她好好奇这是哪家的小孩,竟惹得她哥如此宠爱。
小孩被安顿在她隔壁的院子里,等沈钰走后,沈婠立马就翻墙潜进那个院子。
她的院子算是比较好的了,这院子更豪华,沈婠看着遍布整个院子的阵法,这一刻她真感谢从前的自己,还好她当年学习的时候阵法最认真了,要不然这些阵法她走一个踩一个。
她轻轻推开门,猫着腰透过缝隙往里面瞅。
她与一双眼睛对视,小孩长着一双桃花眼,和她哥还挺像的,沈婠乐呵呵想。
门被推开,沈桉上下扫视了一圈,最后盯着沈婠腰间的令牌,“你是锦阳宗的长老?”
“咦?你认识啊?”沈婠将令牌扯下,“你也是锦阳宗的弟子?莫非你便是那个师承裴瑾瑜的沈家弟子?”
“你要花吗?”沈婠变出一朵花递给沈桉。
沈桉接过,“你是沈家那位死了几百年的沈钰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