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才放心,你把小孩帮管理得很好,天生就是当大姐大的料。”
孙小晚的表情逐渐清澈,眨眨眼,说她以前练武,也是管着一帮惹是生非的师弟师妹。
她确实一直都是大姐大。
“哎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试试看吧,但要是出事……”
“只要你没出事就行,遇到委屈别瞒着,林啸野的实力你也知道,谁让你不开心,尽管杀,杀不过,他会去杀。”
孙小晚笑了一下又赶紧收住,故作严肃地点头。
夏颜坐到车里,翟管家关好车门坐到驾驶位,顿了顿说道:“夏小姐,您怎么也欺负起孙小晚来了?”
“我没有啊。”
翟管家的眼神已经看透一切。
夏颜笑起来,“林啸野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家还是她最乖也最爱做事。”
……
耄耋山基地。
汽修厂后方生活小屋。
“今晚有月晕啊,昊昊,快看。”
徐泽林练了一段时间枪法,决定找郑发报杀师之仇。
子弹装填完毕,窗外的月亮也升到中空,朦胧的彩色云雾缠绕月亮。多云的夜,明天会是个大风天。
不错不错。
这种天气就适合杀点人。
王天昊摆弄杂牌小音响,按照徐泽林教的接上电路后,竟然真的修好了。喇叭滋滋两声后传出张姓歌神销魂的歌声。
徐泽林握持手枪,眯眼哼唱。
身体灵活又滑稽地摆动。
“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哀~谢谢你的慷慨,是我自己活——该——哦~呜~”
王天昊被逗得拍手直笑。
徐泽林舞动一曲后按住男孩的脑袋,“你在家乖乖待着,无论谁来都别开门,如果听到基地拉响警报就从破洞跑出去……昊昊,哥哥不需要你报仇,答应我,永远不要报仇,好吗?”
徐泽林的神情过于严肃。
王天昊还不懂,为什么他可以报仇,他就不能,就因为年纪小吗?可是他感觉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男孩紧紧拉住络腮胡男人的衣服,眼中有泪在涌动。
徐泽林说:“好了,我们的小男子汉现在该松手了。”
王天昊不停摇头,在徐泽林沉默的注视中缓缓松开手。
徐泽林戴上帽子,正了正,推开门走进狂风乱吹的夜。
昔日的包工头郑发现在是耄耋山基地监狱的头头。
间谍、小偷、打架惹事的全部关在里面。
郑发手段残忍,基地中不少人都看不惯,包括保卫队长周立,两人还有仇,周立私自驱逐(其实是放走)一伙抗议的小孩子,郑发派人追杀,逮住后全部绑起来鞭打刺字。
那帮小孩应该是死了吧,郑发尤其喜爱虐待儿童,男人当初怂恿齐慧用亲生儿子做诱饵吸引丧尸便可见一斑。
徐泽林打听郑发的作息很久了。
基本摸清状况。
每周六他都会外出,彻夜不归,直至第二天天亮才会心满意足归来。
有人说他在外面养姘头,也有人说他在外面养丧尸,他的性癖就是丧尸,就喜欢跟腐烂的身体那啥……
管他喜欢什么,今晚都得死。
郑发驱车离开,徐泽林藏在垃圾车混出关卡,下来后找到早先隐藏的摩托,不远不近跟在郑发后面。
山路漆黑。
汽车的红色尾灯格外引人注目。
郑发开到一处距离基地十几公里的地方下车,徐泽林停住摩托,紧跟其后,现在是射击的好时候,可是徐泽林还是想看看郑发在外面藏了什么。
小路尽头是一座铁丝网很高的学校,有点像以前治疗网瘾少年的电击学校。
郑发进到一楼。
徐泽林躲在窗户朝里张望。
屋子里面确实有几个拴着链子的人,说人不准确,半人半尸吧,郑发应该是用疫苗抑制了丧尸的食欲,它们看起来无精打采,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嗡嗡。
郑发先是对丧尸们拳打脚踢,然后开始火烧手指、强制灌水、用硫酸滴眼睛……
徐泽林看得目瞪口呆。
丧尸不是人,可他们仍有人类的外形,为生存,拼个你死我活无可厚非,可是囚禁起来虐待……这是人会干的事吗?
郑发满头大汗,踢开一个昏沉的丧尸后眼神暗沉拉开帘子,破烂的帘子后面是一个身体纤细但十分美丽的女孩。
郑发解开皮带。
脸上显出令人作呕的淫色。
徐泽林忍无可忍,拔枪就射,他本来可以直接射中对方的脑袋,但却只是射中郑发的肚子。
郑发愕然倒下,反应片刻,捂住伤口挣扎着往角落爬。
徐泽林踹开门进去,率先解救被囚的女孩,女孩扎着双马尾,没有穿内衣和内裤,只有一件白色的蕾丝睡衣,安安静静地微微摇晃,像个不谙世事的美丽洋娃娃。
徐泽林面露不忍,脱衣服裹住她。
他将人救出来,随即对着郑发就是砰砰砰砰四枪,将手脚全部打废,然后扔到被囚的丧尸面前。
郑发惨叫不已,颤抖着发问。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是蛇山派来的,还是动物园的杀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哟嚯,这才多久没见,老郑你就不认识我啦?”
徐泽林笑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丧尸病毒爆发以来,他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高兴。
郑发艰难地打量男人,嘴角呕出一口污血,“是你……”
“是我。”
老师你的仇,小徐报了。
他的恩师死得毫无尊严,变成丧尸后,只能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地上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现在轮到郑发变成丧尸在地上爬了。
被囚的丧尸试探着咬他。
郑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比中枪叫得惨多了,那是当然的,人类的牙齿跟野兽不同,只要试一次,就会知道来自同类的啃咬是深入灵魂的。
徐泽林缓缓关上门。
郑发惨叫着不要,只要救他出去,什么都可以给。
徐泽林哼了一声,“你说不要就不要?就要!偏要!给老子在地上爬,爬一辈子,爬到世界毁灭,人类灭绝,哈哈哈——”
徐泽林笑得畅快至极,胸中的浊气一扫而出。
他护住女孩来到外面,将郑发的车推到公路下面,藤蔓将工业的造物吃得干干净净。男人拍拍手,回头时臭美地甩了甩蓬松的胡子,颇为得意。
云破日出。
月亮露出来。
大地一片霜似的洁白。
女孩披着不合体的外套在月光下看起来清纯至极,徐泽林有点不好意思,抓抓胡子,请她坐到摩托车后面。
女孩依旧呆呆的不说话。
徐泽林疑心她精神受刺激,像王天昊一样产生了生理障碍,叹口气,耐心将人扶到后座。
远远的,他看到路牌,写着xx障碍学校,是一所收容特殊群体的学校。
怪不得围栏那么高。
徐泽林骂了一句郑发,骑上去,扶正车头说道:“小姑娘,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别怕,我只是看起来可怕,不是变态,我有个弟弟也不能说话,你要不嫌弃,跟我回去吧,你们两个也能有个照应。”
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徐泽林心态很好。
他发动摩托,哼着歌,心里计划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朗朗清晖下,手臂却传来深入灵魂的痛。
女孩天真地咬住他的手臂,撕下一块肉。
她是丧尸。
原来基地内部传的不是谣言,郑发真的连丧尸都不放过。
徐泽林大骇。
不过片刻,满面红光变成尸体一样的僵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
心头闪过万千念头,纷乱至极,在他靠边停车的一瞬又归于空白。
他滚落在地,女孩满嘴鲜血无邪地咀嚼,他举起枪,落满月光的山谷回荡枪响,女孩应声倒地,躺在他前面。
一阵阵的晕眩袭来。
徐泽林感觉自己在铁锅中炖煮,浑身说不出的憋热。
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要变异了。
回不去了。
昊昊……
徐泽林举枪塞进嘴,打算趁着还有意识自裁,他闭紧眼睛,扣动扳机,咔嗒的脆响过后,什么也没发生,他不停扣动,慌乱地退出弹夹。
没有子弹了。
他翻出背包,抖落子弹,颤抖着往弹夹压,意识越来越浑浊,喉咙干得厉害,他难耐地抓挠,胃里像是着火,好饿,好饿……
好想吃肉。
好渴好渴,有没有血给他喝一口。
他甩动脑袋,头沉得厉害,嘴唇麻痹,舌头也变得僵硬,无法咽下口水,也无法呼吸新鲜空气,手脚不听使唤,一点都不听。
扣动扳机啊,快点,扣动扳机……不自杀的话会变成游荡的丧尸,运气好有人赐予解脱,运气不好,也许和老师、郑发一样游荡到地球毁灭,人类灭绝。
是好人还是坏人,原来老天真的不在乎。
都是一样的下场。
都是一样的。
贼老天,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徐泽林装好子弹,颤颤巍巍射了两枪,都没射中脑袋,现在只剩左手食指能动,已经无法对准自己的脑袋了啊,脸颊有湿润的东西流过,哦,是丧尸变异特有的血泪。
他妈的,真变成丧尸了。
滚!
他才不要当丧尸!
滚滚滚!
徐泽林在心中无声咆哮,身体胡乱扭动,发出咔咔的声响,他能听到丧尸病毒在体内狂欢。
有什么东西流过来了。
是汽油。
刚才乱射射中了摩托油箱,徐泽林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射向地面的汽油,这一次他成功了,火花点燃汽油,熊熊烈火吞灭了他以及女孩的尸体。
他终于能合眼。
又总感觉放不下。
放不下生的希望,也放不下独自留在基地的王天昊。
……
山间燃起橘红的火焰,经久不息。
耄耋山基地,汽修厂后面的生活小屋,王天昊趴在桌上突然惊醒,梦中徐泽林来跟他告别。
男孩有不好的预感。
他来到外面,没有异常,巡逻人员蹲在角落打瞌睡,基地没有拉响警报,可是他的心中却拉响了震天的警报。
他爬出狭窄的狗洞,沿着山路走,他走了一夜,隐隐看到火光在眼前跳跃,但却怎么也走不过去,如同鬼打墙。
男孩口中发出沙哑的音节。
想要喊的话全部被泪水淹没。
天亮时分,基地警报拉响。
保卫队队长周立挨家挨户搜查郑发的踪迹,面对眼眶通红的王天昊,起了疑心。
王天昊在磁性写字板上写:哥哥出去,现在还没回来,能帮我找他吗?
周立没吭声。
一个眼神,手下冲进去寻找,没发现郑发的踪迹,也没有可疑的痕迹,倒是找到不少修好的废品,其中一块镶钻的机械表尤其漂亮。
手下拿来孝敬周立。
周立摩挲华丽的表盘,盯着不会说话的王天昊说道:“每天失踪的人多了,你们兄弟那么爱出去捡废品,遇到危险也只能怪你们自己。”
王天昊捉住周立的衣角,无声落泪。
周立收好表,扔下一句,“基地人手紧张,外出要是发现你哥,会通知你的。”
王天昊赶忙进去翻徐泽林的照片。
他们用拍立得留下了几张照片。
好不容易从衣柜上面翻到,王天昊急忙跑来,还摔了一跤,摔得好痛,可等他捏着徐泽林野人似的照片出来,周立等人早已离开。
说了要帮他找哥哥……但是照片都不要么?那怎么找?
他们在哄他?
就因为他是小孩?好欺负?好糊弄?
还拿走了他哥修好的表……
王天昊捏着照片,眼中脆弱的泪光褪去,迸射仇恨炽热的光芒。
他恨这个基地,他们收留郑发那样的混蛋,还给予他权势,任由他骑在别人头上作恶。他们敷衍他绝望的请求,还随意拿走他们兄弟的东西。
孩童的天真向来是在失去庇护后消失,但是很少有人直接从天真转向仇恨。
道理很简单。
天真的消逝是无可奈何,是生而为人必须学习的功课。
但仇恨不是。
原谅轻飘飘的,放过他人,放过自己,是个人都能选择原谅。仇恨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极少有人能背负仇恨过一生。
仇恨是一种勇气,一种只属于勇者的选择。
徐泽林是复仇的人。
他教出来的小孩,又怎么可能是缩进龟壳苟活的人?
今天果然是个难得的大风天,昨天的月晕兑现了承诺,现在一个孩子在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他迟早也要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