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纸笑了笑，她还是给陌匀倒了杯水，水杯交到他手上时，陌匀看到昨天她被划伤的手部，此时，那里贴了一个肉色的创口贴。
    陌匀接过了水喝了一口，是微凉的，苏纸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并继续道：
    “……一个失踪案，目前最主流的观点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其中仍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就比如，为什么一位女子会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这个森林？”
    “这不符合常理，就算是孩子想去树林，也完全有更近更安全的选择。”
    “再加上，这片树林本身就有不好的传闻，据说，在几十年前，人们曾看到这片森林里走出了可怕的怪物。”
    “他们与人类的差别很小，但喜食同类，且毫无怜悯之心，屠杀了当地不少的村庄，后来还是信仰森林之父德拉洛尔的梵风教会出手，才将其消灭。”
    “在此之后，人们就以‘莫斯特丛林’来命名它，并对它敬而远之，哪怕是专业的探险家也很少有人会愿意前往这里……更别提一个女人和小孩了。”
    “……所以，在‘失踪’背后，还有一个猜想，她们并非失踪，而是，被‘谋杀’了。”
    “女子是梵风教的信徒，所以有人猜测，她是被人以教会的名义诱导到了这个森林，被迫进行……血腥的祭祀，目的是为了令怪物们复苏，再度掀起腥风血雨。”
    “女子和孩子……确实都像是某些邪教典籍中会写到的祭品，她们执意前往森林，也较为符合着了魔般的症状，所以，‘邪教献祭’的猜测的声浪并不亚于‘失踪论’。”
    苏纸狠狠咽了一口水，这么长段话一股脑地说下来，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同时她用眼神示意陌匀，自己还没有讲完。
    一杯水下肚，她吐出了一口浊气，接着道，
    “不过，也有明确反对‘邪教论’的说法，而他们，也就是第三种观点认为，那名女子，实际上并不具备成为祭品的条件……”
    “因为，早在这件事之前，她就是镇上有名的‘怪胎’了，她啊，在结婚前就生下了孩子，并且孩子的父亲，跑了。”
    “……呵呵，哪怕是邪教典籍里的献祭，也要求‘纯洁’的女性，身体，或是思想……在世人的眼中，她一项都不沾，所以最后的那波人认为，‘他人谋杀’或是‘纯粹失踪’都有可能，但绝不会涉及超自然力量，不然，梵风教在事情发展到如此程度时，就该有所反应。”
    “有趣……的是，在那名女子被人曝出未婚先孕的‘丑闻’后，就有很多，呵，乱七八糟的家伙造谣，出现了：她的男朋友根本没有跑，是她杀了自己的男友，在多年后，男友的魂魄向这个毒妇和她的孽种报仇一类的谣传。”
    “真可笑啊……这种无需代价的谣言，只要有一个污点，他们就能轻易把受害者打到地底里！”
    “……所以，我也能理解菲特先生表现出来的对这些事情的厌烦，当时也确实是我太激动，看出了你们的独特后，就忍不住想要问问你们的看法……这是第三次抱歉。”
    苏纸伸手将水壶和水杯收好，期间微风拂过，她安静的眸子看着陌匀，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无论怎样，受害者都不应被指责。”陌匀微垂下头，发丝在他的额角打转，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哀伤与愤怒，这一次，他并未迟疑很久。
    不是理性的分析，亦不是中立客套的论调，这一次，他非常绝对。
    ……也在说出来的瞬间，他感到了轻微的放松感。
    “谢谢，我听到了。”
    苏纸一只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稍微有些夸张的举动，她对着陌匀俏皮地笑了一下，而后缓缓转回了身子，面对着洁白的画纸继续道，
    “我啊，不赞同上面任何的一种观点，我相信她来到这里确实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的，但原因，绝对不会与任何外人有关。”
    “我能感受到，她也是‘自发的’，不为别人，只是为了她自己。”
    苏纸拿起了刷子，先为画布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而后，她在色板上调出颜料，开始下一张的写生，在此期间，稀碎的话语从她不时张合的唇瓣下流出。
    “……第四次的抱歉，向她，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传播了谣言和自己同样没什么根据的猜测。”
    “从未有哪一天我说过如此多的抱歉，但这一声，会是最后一次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苏纸已经打好了草稿，她的眼神开始变得专注，也就不再言语，专心于面前的画板上。
    陌匀则自己偷偷捏了个小木桩子，安在了地底下，坐到了苏纸的侧边，他也没有继续发问，而是安静地注视着苏纸完成这一幅风景画。
    看那画板的阴影逐渐覆盖苏纸，又逐渐远离；看那蚊子、蚂蚁飞上爬上，舔舐着她的衣角，却又在下一个抬手的动作后，被自然甩下。
    她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动，手上的笔也不带停留，好像眼前的这幅画，她已经想过、画过无数遍了一遍。
    阳光倾泻，树影交织，不时虫鸣鸟跃，偶有鼠窜蛇游，今天的树林很嘈杂，也很安静，不过有一点，苏纸并没有说错：
    今天的天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