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何去何从?
作者:御前带砖侍卫   南方黑道往事最新章节     
    泡面头刚刚矮下去的气势,立马又变得强硬起来,他指着板凳的鼻子,喝道:“三千块!你今天必须给!叼毛,你开理发店,手艺不精,怪不了别人!”
    “叼毛!不掏钱,我点了你这破理发店!!”泡面身边的一个同伴,也威风凛凛的指着理发店,吼道。
    板凳被四个人围着,大肚腩急促起伏着,两只手也紧紧攥成拳头!
    “阿强..”
    中年女人生怕板凳冲动,抱着他的胳膊,往店子里拽,一边拽,一边泪雨滂沱地看着泡面四人,眼神里满是哀求:“三千块..我们真的给不起,理发店一个月就挣几百块钱..求求...”
    “你求我,我求谁啊!”泡面头猛地抬起一脚,踹在板凳跟前的碎裂的理发店门门框上,没有丝毫心软地吼道:“少一毛钱不好使!谁叫你踏马瞎逼剪?这是你自找的!”
    板凳挤出一丝笑容,辩解说:“那不是我剪的..”
    “去尼玛的,不是你剪的,我兄弟自己剪的?上午刚从你理发店里出来,要不是我看见他后脑勺缺了一块,还不知道!”
    “真不是我剪的,我自己剪的我认得..”
    “你的意思我们找茬是吧?去尼玛的你是找死!给你脸不要是吧?”
    泡面头怒不可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背着的手一扬,两颗健身球砸在板凳脸上,随即扑上去,揪着板凳的脖子,狠狠往墙壁上撞:“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潮州帮的!草泥马你是活腻了!不给钱老子不要钱了!要你命!”
    泡面头说话时,他的三个同伴也冲了上来,有人去揪板凳头,有人抬起脚朝着板凳脑袋猛踹,有的去拉板凳老婆!
    几秒钟时间,板凳被揍得鼻血狂飙,眼球充血,一件灰白的衬衫被撕扯得稀烂。
    板凳曾经一个人,一把刀,跑到百富路的赌场,当街捅死耗子!
    92年,板凳在龙回老和平街三岔口的一家面馆吃面,面对突然从对面小巷子里冲出来的十多个追债流子,板凳抄起抄起屁股底下的t形长条凳,一个打十多个,当场撂翻五个,其中最严重的倒霉蛋被长条凳砸成了脑瘫,终生残废。
    他的凶狠是毋庸置疑的!我绝对相信,他敢当街杀人,我也绝对相信,哪怕泡面头有四个人,也无法面对暴虐疯狂的板凳!
    他的凶残,是刻入骨髓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凶残的人,却在下一秒——跪下了!
    他跪着,匍匐在泡面头的脚下,抱着泡面头的裤管,仰着四十五度的头,他的脸上,鲜血淋淋,被打得凹陷下去的变形的脸上,拼凑出讨好的笑容,他像一条狗一样的祈求着:“大哥..求求..给个活路..我筹..钱..”
    当板凳跪下去的那一刻,我知道,他死了。
    过去的板凳,已经死了!
    过去的凶狠霸蛮与疯狂,在这三年的奔波与提心吊胆的生活中,被彻底磨平了棱角。
    当他跪下去的那一刹那,我恍惚的发现,板凳的背,似乎也有些驼了..
    他的腰弯了,头发白了,他被柴米油盐压弯了腰,他被随时可能从天上降下来的公安与仇家愁白了头,他的桀骜与轻狂,也随他的女人——束着黄色皮筋的脸色蜡黄的看起来很显老的女人和她隆起的肚皮里的小生命,而烟消云散。
    泡面头拿了一把五块、两块的零散钱,骂骂咧咧的离开,围观的看热闹的群众也终于散去。
    女人搀扶着板凳回到店里,下午炽热的阳光打在理发店掉白漆的歪斜的‘阿强理发店’木牌匾上,是一种惨淡的白。
    ……
    我们居住的旅馆,距离阿强理发店只有七八十米,回旅馆的这条路,我们曾经走过很多回,但从来没有一回,像今天这样,感觉双腿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我们每一个人都被道义伦理这类良俗公序束缚着,我们是流子,但我们不是仇视社会践踏所有规则,漠视所有生命的疯子!
    我宁愿板凳依然是个流子,我宁愿板凳依旧凶狠残暴,我宁愿板凳依然桀骜可以了无牵挂!我也不想承受这样的良心与道义的双重折磨!
    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板凳已经变成阿强,他已彻底退出了黑道,他不再打流,他变得老实,还有个没出生的孩子!
    做了他!他老婆少了丈夫,他儿子从此失去了父亲,这世间,也少了一个勤勉踏实的老实人。
    我们又能怎么办?
    就这么回去,让王涛看笑话,让道上的朋友看笑话吗?
    就这么回去,以后清明,我怎么面对长眠于地的耗子?
    怎么面对耗子那疯疯癫癫,但唯独念叨着耗子,期盼耗子还会回来的娘?
    就这么回去,我又该怎么面对那些手足兄弟?
    ……
    回到旅馆,把窗户全部打开,让残存的阳光照射进来。
    我们三人趴在窗户边,眺望着夕阳下惨白的摇摇欲坠的阿强理发店牌匾,许久,也没一个人说话。
    做与不做,都是错。
    我第一次,对打流这条道,产生了深深的厌倦感。
    ……
    终于还是我打破了平静,我问:“情况你们都看见了,说说怎么搞啊?”
    羊克背过身,仿佛没听见我问话似的,他右手手指夹着烟,烟已经快燃烧到烟蒂部分了他却依然没察觉,像是一尊雕像似的,老半晌,说了一句屁话:
    “老四,怎么做,我听你的!”
    我真想脱下凉鞋,我忍着用鞋底使劲抽他的脸的冲动,看向刘彦明,问:“彦明,你觉得呢?”
    为防刘彦明再说屁话,我又补充说:“别说听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搞!”
    刘彦明深深吸了口烟,将烟头在窗台处捻灭,沉默一会后,话语森冷地说道:
    “还是得搞!一码归一码!道上有老婆有孩子的也不在少数,难不成生个娃娃,就能当免死金牌了?他捅死了耗子!就必须有个交代!咱出来打流,哪管得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