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幺鸡一巴掌拍到我腰上时，我感觉一阵刺骨一样的疼。
    感受着腰部持续的蚂蚁啃噬一般的疼痛和再次溢出的黏滑，我甚至不需要低头去看，就知道伤口肯定再次崩裂了。
    我扭头看着幺鸡，他也歪着脑袋看着我。
    四目相对，从幺鸡的眼神里，我看见的是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冷漠，但他的嘴角却泛着笑，那是一种鳄鱼咧开嘴微笑的表情。
    我思考一会，轻声说：“这其实是个误会。”
    “误会？而今，你人落到我手里了就是误会？早干嘛去了？”幺鸡语气无比的森冷：“何老四，你是觉得莫得人敢搞你，还是没拿我幺鸡当回事？”
    我沉默一会，问：“鸡哥觉得，该怎么算？”
    幺鸡冷冷说：“怎么办？我小舅子至今还在医院躺着，每天的治疗费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这钱，你得赔啊！”
    “治疗费多少，我可以出。”
    “只出治疗费，那还用请你过来吗？后续营养费，误工费不是钱啊？子弹打你腿上，你不疼啊？”幺鸡翘着二郎腿，动作轻柔的掸去裤管的灰尘，而后慢条斯理地说：“何老四，你也是要脸面的人，我不跟你啰嗦，一百万，你要能掏出这钱，咱们这事儿一笔勾销，你要不肯掏，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废我小舅子一条腿，本金利息一块算，我让你坐轮椅回去！”
    随着幺鸡这话说完，我感觉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降十度，一股寒潮从四面八方袭来，让我后背发凉。
    我丝毫不怀疑，幺鸡真的敢废了我两条腿。
    幺鸡是雁州的地头蛇，而我们江陵五虎的地盘在江陵，幺鸡如果要搞我，我要报复还真不容易。
    我忍不住想，如果幺鸡真的废了我两条腿，那我还能干什么？
    道上打流，断个胳膊，独臂还有在道上纵横肆意的机会，一只手还能吃酒，能抱女人，能拎枪，能杀人。
    两条腿如果废了，那就真没得救了，至少，我是没看见过，有人坐着轮椅，还在道上打流的。
    “是不是太多了，这钱我短时间筹不出来。”
    我迟疑了一会，缓缓说道。
    这是真话，短时间内，我是真筹不出这么多钱。
    而今，黄碟一天一天卖不下去了，官方对这行的打击越来越严格，市场上的娱乐方式的种类也在变多，光影视行业，除了dvd还有电视剧，这年代的天线锅两百来块钱，买一个装上能用好几年，一个锅能收五六十个台，甚至还能收到国外的不穿衣服的台。
    而今，我们的钱几乎全撒出去，在江东市搞码庄，花园镇的码庄被查了，王宝财又联系了代理人，在隔壁镇上搞码庄。
    “你莫跟我唱苦（方言，装穷）...”
    幺鸡脸色不悦地说着，没等说完，裤兜里传来经典的诺基亚来电铃声，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起身，走到包房外的走廊里，接通电话。
    包房的门是开着的，我隐约听见幺鸡在说：“宝哥，不是我幺鸡不通味（不讲人情），而是...”
    宝哥？
    我心中一动，幺鸡口中的宝哥是哪个宝哥？
    我的直觉告诉我，是江东的小宝，是小宝给幺鸡打电话了。
    小宝之所以给幺鸡打电话，肯定是宋哲去求小宝了。
    如果小宝肯出面讲情，事情就好办多了。
    毕竟，小宝可是江东道上最有名望的大哥，小宝在江东市开酒店，搞地产，开洗浴城、迪厅，而今，又和人联合做商场，在江东市有头有脸，威名赫赫，连李世光都要避其锋芒。
    小宝做事没飞哥、幺七这帮人那么出格，但在江东道上的名气绝对不逊幺七这帮人的，而且，小宝很多年前就有跟政府靠拢的觉悟，其在江东政界的关系背景，比幺七这帮人更深。
    小宝名气太大，说江东黑道第一人，绝对没有悬念，有他在中间过话，幺鸡多少要给面子吧？
    这是我的第一想法，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幺鸡跟小宝聊了没到两分钟，就板着一张脸，一脸心情不爽的走了进来。
    重新回到包房，关好房门，幺鸡随手将手机丢到床上，骂道：“娘卖拐，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宝哥，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在雁州，你算个鸡巴？”
    幺鸡这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刚刚跟他通话的小宝说的。
    幺鸡这句话，也让我的心彻底凉到了谷底。
    连小宝的面子都不给，这幺鸡是狂到没边了。
    幺鸡应该知道我跟小宝的关系，当着我的面，这么骂小宝，看样子，是不准备好好谈了。
    我心里有点没底，看幺鸡这架势，我甚至担心，恐怕一百万都解决不了问题。
    以我这些年道上打流的经验来看，幺鸡很可能是既要又要，又要钱，还要人。
    有道是，什么样的大哥带什么样的小弟，幺鸡或许跟他大哥幺鸡一样胆大，而今，他大哥幺鸡的案子还在审理中，他就敢回雁州，也敢派人把我从江陵绑到雁州，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我内心忐忑，只能寄希望于宋哲还有第二手准备。
    宋哲没让我失望，他做了三手准备。
    事后才知道，除了找小宝说情，还通过小宝，打听了幺鸡的一些事儿，比如幺鸡的家庭住址，家里亲人情况，他甚至已经给在祁东躲灾的鱼币下令，让鱼币连夜去雁州石鼓区长丰大道建材市场，找到开五金店的幺鸡的姐夫刘茂，把刘茂给绑了。
    宋哲这个人，是注重结果的人，在九十年代的流子还在信守道义规矩时，宋哲已经在研究人性了，而今，行为处事简洁高效，是直接奔着要害去的。
    当年，为了让独狼的寄父程跃进闭嘴，他直接给程跃进的儿子下套，后来，在解决盛文涛岳父宅基地的问题上，他又给对方的儿子下套。甚至于，他给鱼币的妹妹安排转学，其目的不言而喻。
    国人的亲缘观念极其浓郁，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子女就是软肋，软肋被掐住了，就如同蛇被掐住了七寸，动弹不得。
    然而，这一次，没等鱼币到石鼓区抓刘茂，包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