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行重!救救我!”
穆行重猛然惊醒。
这是他生辰过后的第三天,时值元宵佳节,赵意衡已在前几日被下葬。因着皇帝去的突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早已在赵意衡灵前顺利即位,再等两日便是登基大典了。
梦中的余荔荔与那次他出逃时一般无二——他浑身是血,周遭亦是尸山血海,旌旗折尽,兵戎损殆。而余荔荔,身中数箭,冲他伸手求救。
……一模一样。
甚至……连他的手怎么也伸不过去都一样。
“阿荔,我刚刚又做噩梦了……”穆行重揉着发重的脑袋坐起。
床边再一次空无一人。
“阿荔!”
没有回声。
“余荔荔!”
这人慌了——他想起了生日时余荔荔说……须得尽快返回西北。
老北戎王一死,娜提的继位便提上日程了——这定然并不容易,毕竟,无论是北戎还是北周,是合的时候,还是分而治之,均没有过女子为君为王。
余荔荔想早日返还西北,完成与娜提的合作。
而他,怎么会愿意?
本就因着大婚被推迟而恼得慌,所以,本该高高兴兴的生辰之日,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难不成又背着自己偷溜了??!!
穆行重气得厉害,下了床就破口大骂:
“余荔荔!你个王八蛋!!”
“你他娘的又说话不算数!!别让老子逮到……咳,你没走啊……”
余荔荔有些好笑地端了水给他:“怎么原先那文质气的公子现在动不动就骂脏话的?我才出去练了会儿剑。”
“还不是被你气的!”穆行重瞪他一眼,有些怀疑地看了下杯子里的水。
“放心吧,把你毒死了我就成鳏夫了。”
穆行重依旧是又委屈又气——本来好好的九月二十四,因着这人,活生生推到了二月十九,现在好,一下又得延个三年!!
“你说,我要非还按二月十九办大婚,怎么样?”穆行重洗漱完就把人扣在了桌子处。
“您是不用挨骂,我要被礼部那些人骂个底儿朝天了!”余荔荔没好气道。
“那等几个月……或者明年!”说着便抱了人腻歪在他身上,“阿荔……我真等不了三年,等三年我会死的……”
“……”余荔荔嘴角抽抽,“你倒不如跟礼部尚书撒娇去!”
穆行重沉默了。
“你不会真打算……”
“打住,我只是在想要如何跟礼部商讨这个问题,”穆行重拦了他话,
“以往那三年后方可大婚,是之前的储君继位前已经有了妃妾,那于国本上便能得儿孙。要不就是新继位的皇帝年龄尚幼,能等得起。但我这不一样啊,我都早到婚配年纪了,还没个一妻半儿的,若真按着守孝三年不能成亲,那国本何……”
“你没儿子?赵云仪那小子是谁家的?”余荔荔微笑提醒。
“……”
于是乎元宵节这日早上睡得正香的赵小团,被他那糟心的后爹一把拉下床:“什么时辰了!还睡!不看看隔壁阿菱早起床看书了!!”
一脸懵的赵小团:……这父皇今儿个抽风了???
“撒完气了?”余荔荔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拦都不拦一下,“他才多大?五岁!好意思吗找人撒气?!”
“咳,还差一个月才五岁,”某团纠正,顺便吐槽,“另外,要不您拦他一下再问他好不好意思?只搁那儿看大戏您好意思吗?!”
余荔荔轻咳一声,端着“爹”范儿吼道:“什么时辰了!还睡!不看看隔壁你菱叔儿早起床看书了!!滚去练功!!”
赵团子:……
“我不管!”看那团子跑出去了,这人又缠上了余荔荔,“真等不了!!最多守一年!新帝一直没有半个妻那像话吗?!”
然后松了人就要去寻礼部:“我跟他们说去!”
余荔荔一把拉了这人:“今儿元宵节,都休沐呢,我说好陛下,您明儿再去寻他们成不成?”
“阿荔……”穆某说的颇为羞涩,“你那句‘好陛下’……”
余荔荔以为他爱听,心道这人还没登基便摆起了这范儿,却还是又应着他唤道:“怎么了?臣的好陛下?”
穆行重轻笑了一下,更不好意思:“挺像公公的……”
余荔荔:……
“余公公,快来伺候朕更衣。”
余荔荔:……
“愣着作甚余公公,若迟些……”
“穆行重!!!”余某忍无可忍。
“行了不逗你了,”穆行重笑着拉过这人,“看你人没溜,阿荔,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余荔荔叹气:“放心吧,不会了,想起云城那次某人那絮絮叨叨停不下来的一大段话,我就怕得慌。”
“那……”
“走是一定要走的,”余荔荔抬眼,眼神坚定而带了丝少有的……温柔,“你知道的。”
看这人抿了抿唇,余荔荔接着道:“你之前可能一直奇怪,张竹廷那样个人,甚至狱里头还用阿菱威胁我,我为什么还要拜托你放这人一马,留他个命在。
其实,不只是因为此人并非全然的蛇蝎心肠,也不是因着我被禁闭府上、狱中时,他时不时来找我斗嘴很是有趣。
我会放他一马,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我的影子。我原本是什么样的人啊?基本跟他差不多,仗着家中有权势,近乎于肆意妄为,若说他好色成性、纨绔不堪,可最开始的我岂不是一样的?毕竟你耳朵上的洞就是证据。
京中喜欢余荔荔这副皮囊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厌恶余荔荔性子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彼时我与他最大的不同,只怕就是外相上了。
所以,我想赌一把,赌他会变好些,更是赌……我自己能变好些。有一个类似过往自己的人站在那里,我想,起码我不会变得更差劲,毕竟,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提醒我,过去的我,有多糟糕了。
一样被拉进赌局的,还有沙图拔河时候那刘成,但很显然,他那里,我赌输了。
好在,张竹廷这边的赌局,虽还没有完全赢,但他如今也慢慢在刑部站稳了些,这……应该也算成功吧?
所以,穆行重,我想说的是……”
“我不会让你……在自己身上,赌输的。”
穆行重接过他的话,“你去吧,阿荔,云停月明,我只愿你,但行无悔。
我会在京城等你,无论多久。”
余荔荔抿了下唇,凝视着他的眼:
“虽言‘行行重行行’,倒也不一定‘各在天一涯’。即便‘相去万余里’,只要浮云退散、游子归返,那,你我定再有会面之时。
你放心,西北非我乡,我乡在君旁。我会回来的,无论多久。
毕竟北地风大,定会吹得那浮云散却、明月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