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和池瑜一起走到车辆停泊的地点,沙尘暴才刚偃旗息鼓没多久,营地外还没多少人在活动。
虽然他们找到了一个安全的防风点,但也不代表沙尘不会侵蚀他们的营地——车轮因此被活跃的沙尘埋住了一部分。
解雨臣盯着那辆车看了一会儿:“我记得这部分我也吩咐过了。”
池瑜看上去依然没什么额外的情绪波动:“凡事总有意外。”他说,“就像解当家的话,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会被所有人重视。”
解雨臣叹了口气:“我喊人来清理一下。”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对池瑜问道:“这段安全时间会持续多久?希望别耽误太多时间在这上面。”
“小事而已,你不用担心。”
池瑜说着,手上再次做出了一些奇妙的手势,就像之前一样,解雨臣无法理解这个动作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但是这一回,他比上次能够看得更清楚,所以当池瑜将那种无形之物在虚空之中完全勾勒出来后,对于远离轮胎的沙尘,解雨臣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的吗?”解雨臣问。
“我不会的东西其实还挺多的,毕竟我的精力有限,没那么空余时间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池瑜回答道,“但在这里,显然够用。”
陷入沙土的车轮问题解决了,他们现在需要面临第二个共同出行的问题——
没有司机,他们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要开车,没有人愿意当司机,所以后座位是禁止选项,而副驾驶虽然视野开阔,但风险也不小。
本来这属于一件完全不需要讨论的事情,毕竟解雨臣作为解当家,虽然看上去挺全能的,但实际上还只是一个刚满十五岁没多久的小孩儿,连驾照都考不了的那种。
哪怕他本身可能会开车,池瑜也显然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年轻的司机,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沙漠之中——解雨臣甚至还不知道正确的路线。
所以池瑜没怎么犹豫,就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
但他现在都上车了,解雨臣居然还会站在副驾驶和后座的车门间纠结?这小孩儿怎么回事?
“我开车不是给人当司机的。”
池瑜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轻点,幽幽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坐在后座上,我也可以陪你在后面一起等待一个车在没有驾驶员的情况下自己动起来的奇迹。”
“——还是说,你更愿意自己来开车?”
解雨臣坐上了副驾驶。
他侧身看着池瑜,眼神却难免带上了些幽怨:“总是把这种困难的选择交给我,是不是不太好?”
池瑜对他笑了一下,打下方向盘,一踩油门:“这种机会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这一段小插曲并没有耽搁他们多少时间,两人照计划开走了营地里的车,把那些解家伙计抛之脑后,他们穿越干涸的古河道,顺着那些遗留的盐壳信标前行。
解雨臣看着窗外的景色,原本在荒漠中偶尔可见的车辙痕迹已经因为这场沙尘暴消失不见,如今他们走在一条完全未知的陌生道路上,前路是迷茫而不可见的。
但对于池瑜来说,显然不是这样。
池瑜站在比他更高的地方,他的目光能看到的比他更多,池瑜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远见者,他早已去往解雨臣无法预见的更高处,在那一切的终点观察着来往的众生。
而解雨臣现在能做的,不过是沿着这条已经被池瑜指明的道路不断往前走。
直到某日,他也强大到拥有同样的视野,才能有机会能够和池瑜并肩……又或者说,越过池瑜,去看到他身后的那些,解雨臣不曾看到过的景色。
对于解雨臣看着窗外走神的行为,池瑜并不在意。
他们并非无时无刻都在进行谈话,而当他们进行长途的旅行,在这段无话可谈的时间之中,对方偶尔的走神也是被允许的。
池瑜开着车,带着解雨臣在罗布泊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随着天边又逐渐泛起橙黄的烟雾,他们在一处有着明显地势差异的苍白之地停下。
连绵起伏的土堆与盐壳被狂风侵蚀,形似鲜明又独特的游龙,而在这迭宕的山峦之上,覆盖着的白膏泥在太阳的照射下,正泛着夺目的银光。
解雨臣下了车,观察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象,又低头看了一眼指南针,“这里是龙城?”
“不是。”
池瑜关上车门,在这个过程中,他被反光的泥土晃了一下,于是“啧”了一声,从衣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
“不过是罗布泊最典型的风蚀地带,龙城有的,这里有,这里有的,龙城却没有,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在这种天气里带你来这里。”
“毕竟那条去往龙城的路,只要是个若羌的向导都能知道,这么多年,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太阳墓真的在他们脚下,总会有幸运儿误打误撞找到进去的方法。”
池瑜说着,递给解雨臣一个望远镜:“看看吧。”
于是解雨臣接过望远镜,根据池瑜的指向看去。
在这片闪耀着光芒的大地之上,不断起伏的山峰连绵不绝,七条明显的山岩走势宛若银龙,张牙舞爪地将中心之所拱卫。
而在这七条银龙之外,七条隐秘的小径在山峦中复杂交错,指向的目的地无疑是那位于最中心的所在——而那里,也是解雨臣正在寻找的地方。
“帛书上的图案,原来如此。”解雨臣放下望远镜。
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疑惑在此刻获得了解答,解雨臣呼出一口浊气,终于产生了一种,自己确实走在了一条正确道路上的实感。
而池瑜对此却并无多大感触,他将属于自己的那个背包打开,确认似的看了一眼其中装载的道具,将其和武器匣一起背负回身上。
随后,池瑜看向解雨臣:“沙尘暴又要来了,我不建议你继续在外围浪费时间。”
解雨臣回身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逐渐逼近的黄沙:“那按照你的意思,那些沙尘暴似乎进不去?所以我们在里面就是安全的吗?”
“当然。”池瑜说,“我们已经抵达正确的地点,狂暴的沙尘无法绕过这里的自然防护,如果你想继续考察这里的环境,大可以在进入这座苍白之城中再继续。”
“但这座城很显然也是被风蚀形成的?”解雨臣问。
“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些神秘领域的特殊手段。”
池瑜看着解雨臣,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对他笑了一下,“我说过,你应该把脑子里的那些常识暂时丢掉,因为你的现代思维在这种时候可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带着解雨臣漫步在青白的土地上,外围的黄沙漫天,而到了城中,唯有冷风还在其中穿梭着。
那泾渭分明的景象就像常识与反常识碰撞时遗留的失败产物,显得突兀而混乱。
在这凌乱无序的风声之中,解雨臣想,他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光怪陆离的景象其实并不少,池瑜的出现只是给这一切按下了加速键。
那些解雨臣在意的、不在意的纷扰接踵而来,而带来这一切的人,如今在他眼里,成为了苍白世界中唯一的那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