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夫人虽然十分清楚曹操的生活质量,但她更清楚自己此番来找曹植的目的。
此时在曹植面前,只能是年底评劳模——专挑好话说。
卞夫人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你爹这辈子过得还行吧,从当年的洛阳北部尉做到了现在的当朝丞相,也算是光宗耀祖了,而且还很有可能青史留名呢!”
曹植冷笑道:“光宗耀祖?呵呵!难道一个人只要当的官大,就算光宗耀祖吗?古往今来位极人臣者不可胜计、多如牛毛,可又有几个能真正光宗耀祖的?青史留名?呵呵!父亲杀了那么多人、干了那么多坏事,的确是能够青史留名,只不过是声名狼藉、遗臭万年!”
卞夫人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说道:“植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千万不能再说了。万一让你爹听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曹植不以为然地道:“我只不过说了一些实话,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父亲连我也一块儿宰了,一了百了倒也解脱了。”
卞夫人一看曹植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由一阵心疼。
“植儿啊,这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崔氏已经不在了,你还是节哀顺变吧!等过些日子,娘再帮你张罗一桩亲事,找个比崔氏好的姑娘,保你满意!”卞夫人又安慰道。
曹植连连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再坑害别人家的姑娘了。如果再娶过来一个,没准儿哪天把父亲惹怒了,就又把人家给杀了。”
“这孩子,净瞎说!你爹又不是杀人狂呢,哪能动不动就随便杀人啊?你还是得赶紧再娶个媳妇,身边得有人照顾着才行。”卞夫人又劝道。
曹植端起酒杯跟卞夫人碰了一下,母子俩都一饮而尽。
曹植放下酒杯后,又感慨道:“娘,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理解我爹的。如果我在他那个位置,可能也得经常杀人。官当的太大,得综合权衡利弊,所以才会经常身不由己、舍卒保车。”
曹操为什么非要置崔氏于死地,曹植心里一清二楚。
如果崔氏不知道曹植的秘密,曹操就不会担心崔氏把秘密泄露出去,也就不会杀她。
如果曹植不跟甄宓暗通款曲,那么也就不存在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崔氏也就不会知道曹植的秘密。
如果曹植能够适可而止,甄宓嫁给曹丕之后,就与甄宓断了来往,也就不会生下曹苗。
如果曹植不让崔氏冒充曹苗的亲娘,崔氏也就不会抱怨,更不会发现曹植的所有秘密。
所以归根结底,崔氏的死,还是曹植一手造成的。
表面上看,是曹操杀死了崔氏。
而实际上,则是曹植害死了崔氏。
曹植对个中因果都非常清楚,所以他并不怪罪曹操,只是怨恨自己。
卞夫人点点头道:“植儿啊,你能这么换位思考就对了!所以这次你也不要怪你爹,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只不过我们外人不知道罢了!”
曹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娘,我真的不想当什么嗣子,我对那个东西不感兴趣,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材料。你回去跟爹说说,还是让他另请高明吧!”
卞夫人十分诧异地道:“植儿啊,为什么你不想当嗣子呢?那么多人都梦寐以求啊,如今你爹决定让你当了,你可不能不识抬举啊!”
曹植兀自喝下了一杯,又滔滔不绝地道:“如果我当了嗣子,等爹百年之后,我就得接掌他的位置。我就不得不争名夺利、尔虞我诈,我就不得不攻城略地、裂土分疆,我就不得不黑白颠倒、本末倒置,我就不得不指鹿为马、诬良为盗……这些都是我不想做的,也是我做不到的。我生性柔弱,并没有什么野心,更不具备父亲的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所以如果让我接替爹的位置,不但我自己会很难受,也根本做不好、做不来。我只想当个寻常百姓,平日里舞文弄墨、吟风弄月,便足可聊以自慰了。”
卞夫人一听曹植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自己所生的几个儿子,自己是最了解的。
若说有野心、有抱负,曹丕第一,曹彰第二,曹植几乎完全没有。
他温文尔雅、宅心仁厚,并不是那种虎狼性格的人。
所以让他去研究别人、算计别人,实在是强人所难。
可曹操已经决定让曹植当嗣子了,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如果曹植坚决不当的话,曹操岂不是又得大发雷霆?
卞夫人一时之间直感到左右为难、束手无策。
“植儿啊,你说的这些,娘都能理解,也都同意你的观点。可嗣子这件事是你爹亲口跟我说的,如果你把他拒绝了的话,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吗?要不你就先当着,等以后你爹不在了,你再将位置让给别人。”卞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曹植摇摇头道:“我一旦当了嗣子,朝堂那些见风使舵的卑鄙小人就会蜂拥而至、扑面而来,到时又会闹出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风波,甚至会闹出人命。孩儿实在不愿卷入那些纷争,所以还是算了吧。”
卞夫人老眉一皱,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曹植又道:“娘,我并不用直接拒绝父亲,只要你在一旁吹吹枕边风就可以了。”
卞夫人不知曹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奇地问道:“怎么个吹法?”
“你就没事跟父亲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父亲就会改变主意的。”曹植出谋划策道。
卞夫人感到有些为难,在她的印象当中,曹植一直都是个心地善良、听话懂事的孩子,又哪有什么缺点可说?
曹植又道:“这次父亲不是把崔氏给处死了嘛,你就有的是说辞。你可以在父亲面前说,我对他意见非常大,已经怀恨在心了。你也可以在父亲面前说,崔氏一死我便一蹶不振了,终日醉生梦死、无所事事。”
卞夫人喃喃地道:“记恨你爹,终日酗酒……”
曹植点点头道:“这样的儿子,任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基业传给他的。”
卞夫人依然不甘心,又问道:“植儿啊,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当嗣子吗?”
“绝对不当!死也不当!”曹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