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慕容冲攻占长安以后,随即进了秦宫,对于苻坚的后宫佳丽,愿意回家的回家,许家人接走,不愿意的另院安置,并没有行收继之事,可以说谁也没难为。
苻坚的亲眷子弟,全都赦免,也没有赶尽杀绝。
他漫步去了梧桐别院,看着自己以前的小金屋,不禁诡异一笑,暗道:“我早晚抓住你,让你也住在这里,每天眼巴眼望地等着我下朝,高兴我就给你个好脸色,不高兴我就折磨你……”想想那场面自己都要乐出声。
王总管被他继续任命为大总管,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从这里看,慕容冲并不认为他和苻坚那一段是什么羞耻之事,也不想对当年的知情人杀人灭口,掩盖什么,以前梧桐别院侍奉他的人,反倒得到了重用。
他开始严令各军停止抢掠,安抚百姓。又派官员到长安近郊劝课农桑,修缮长安宫室,打算在关中居住下来。
这样就有很多燕国旧部不满意了。
朝会之时,慕容冲派遣鲜卑官员前去安抚百姓时,他们居然没动,段随随即劝谏道:“陛下,长安我们已经打下来了,灭国之仇也已经报了,我们是不是该东归了?”
“东归?”慕容冲一时没理解,“东归做什么?”
慕容永道:“陛下,鲜卑各族被苻坚强行迁徙至此,都有回归故土之意,刻不容缓,再说关中强敌林立,我们很难立住脚跟,不如趁势东归,回到龙城才是正途!”
慕容冲当时就恼了,站起身喝道:“你们说的倒是轻巧!关东之地,大都被我叔父慕容垂占据,他又不接受我封授的官职,谁看不出来,他早晚得称帝,我回去干什么?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吗?”
许久他突然明白过来,眯着眼睛道:“你们东归没问题,都是燕国旧部,跟谁干都是干,说不定还能高官厚禄,我行吗?”
慕容永道:“所谓狐归青丘,人归故里,鲜卑一族,怎么样也不该滞留关中啊!”
慕容冲一挥袍袖,不想再和他们斗嘴,沉着脸道:“你们不愿意替朕干活,没关系,朕手下愿意效命的臣子多的是,我派他们去安抚百姓就是了!死了这条心吧,朕绝不东归!”
慕容冲把鲜卑旧将晾在一边,重用新任的汉族官员,安排稳国事宜,而且大加封赏。看他如此决绝,这些陪他血雨腥风的鲜卑各族有点不是心思了。
夜半之时,宫廷寂寂,慕容冲突然拿出来苻坚给他的那件锦袍,美美的穿了起来,在铜镜之前,转来转去,欣赏着自己的绝世身姿,突然帘幕轻响,一阵阴风吹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谁在那里?出来!”慕容冲手按佩剑,喝了一声。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帘幕后面蹒跚着走了出来,跪倒在地道:“老奴惊了圣驾,罪该万死!”
慕容冲一看是王总管,舒了一口气道:“我道是谁?吓朕一跳,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慕容冲一边说,一边将锦袍换下,王总管赶紧上前,伺候他更换衣服。
“老奴年龄大了,没多少觉,想再看看火烛都熄了没?宫门都关妥没有……”
慕容冲翘着嘴角一笑道:“王总管辛苦了……”
王总管则把那件锦袍叠好,放在案几之上道:“这锦袍是当年天王亲自吩咐老奴到制造坊织就的,天王说要华贵无比,绣满金凤……”
慕容冲脸色一变,王总管赶紧双膝跪倒,叩头道:“老奴老糊涂了,胡言乱语,请陛下治罪……”
慕容冲摇了摇头道:“不要老是跪来跪去的,我又没有要责备你……”许久他又笑了,对他而言,王总管是个贴心的人,跟自己的长辈差不多吧,他小声说:“等我抓到苻坚,也让他住梧桐别院,还由你来照顾,可好?”
王总管一个头磕在地上,许久大哭道:“苻天王……驾崩了……”
慕容冲一时没听明白,上前一步,怒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死了………”
“怎么死的?”慕容冲一颗心如坠冰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奴听说,苻天王走到五将山,被姚苌给抓住了,他派人……勒……勒死了苻天王……”
慕容冲惨叫一声,一脚将案几踹翻,眼前都是大片黑云,堪堪晕倒于地……
整个偏殿寂静无声,主仆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一切静得骇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冲恢复了一些生机,他俯下身问跪在面前的王总管,道:“跟朕说句实话,你想他吗?”
王总管战战兢兢,老泪纵横,道:“老奴也快七十了,土埋脖颈,不想欺瞒陛下,老奴想他……”
慕容冲瞬间眼泪磅礴,他点点头,道:“朕也想他!”
然后他转过身,抽出斩光宝剑,削下一缕青丝,用锦袍一裹,递给王总管道:“明日去支些钱粮,给他守陵去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也替我祭奠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