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窗户缓缓打开,一道高大的黑影如鬼魅般,轻车熟路地翻进屋内。
来人动作敏捷,身手矫健,如此大的动作,却未发出丝毫声响,若不是狄临耳力超凡,定然难以察觉。
透过屏风,那道黑影逐渐靠近床榻,皂靴与地面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格外清晰地映入狄临耳中。
狄临眉头紧蹙,手握文士剑,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那道黑影。
当黑影距离床榻仅有半步之遥时,狄临突然拔剑,剑光在空中一闪而过,向黑影袭去。
黑影反应极快,侧身一闪,但不知何故,其脚下似是突然被定住,动作稍有迟疑,未能完全躲开狄临的剑。剑刃划过黑影的脖颈,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是何人派来的?”狄临怒喝一声。只见那黑影戴着面具,狄临无法看清其面容,便出手欲打掉他的面具。
然而,来人似乎察觉到狄临已然清醒,生怕暴露身份。他一边抵挡狄临的攻击,一边迅速扯下床帐,甩向狄临的面门。随后,他转身翻窗而去,其身轻如燕,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临被床帐兜头盖住,一时绊住了手脚,待他扯下帐子,追出去时,只见那人已如飞鸟般登上墙头,朝着京都内城方向疾行而去。
此时,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府卫,乌多带着亲卫赶到院子。只见狄临身着内衫,独自地站在院子里,目光凝视着墙头方向,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乌多见主子并无大碍,舒了口气。
“主子,您可安好?都怪属下防卫不周,竟让贼人潜入府中。”乌多双膝跪地,满脸自责。
狄临缄默不语,再次凝视侯府,沉声道:“无妨,那人并无杀意,但其来意不明,仍不可掉以轻心。日后每晚需派遣亲卫至此守夜,同时加强府上各处的警戒。”
两处府宅相距甚近,许是被质子府的异动惊扰,此时侯府亦亮起灯火。不多时,便有侯府侍卫前来询问情况。
来者正是麦冬,他拱手作揖,问道:“侯爷听闻质子府有刺客闯入,特派小人前来查看王爷状况。”
“有劳侯爷挂念,本王无事。”狄临说着,环顾院子众人,续道,“乌多,你今夜带领亲卫值守,其余人都散了吧。”
待到院子里的人散尽,两府灯火熄灭,狄临紧了紧衣衫,正欲回屋,侯府的青石墙突然传来敲击声。
乌多警觉地意欲上前查看,狄临摇头示意制止。他独自走向前,靠近墙面时,传来谢瑜的声音:“你……可安好?府上可有人手?只怕那刺客去而复返,我可否派几名侍卫过去……”
他甚少如此喋喋不休,或许是忧心使然,竟也变得啰嗦起来。
狄临颇感不耐烦,打断他道:“无需担忧,府上人手充足,无需侯爷烦心,侯爷还是管好自己眼前事便好了。”
谢瑜被他的话噎住,不再言语。
狄临亦未等他回应,转身回屋。此时,阿吉也已醒来,似乎被适才的情景惊吓,钻进狄临怀中,轻舔他的手指。
狄临坐在榻上,回想着方才的情景。刺客来时并未携带兵刃,可见并非行刺。但他初来大旭,一无所有,又有何物值得他人惦念呢?
他心中暗自思量,却理不出头绪。
第二日,宫中旨意传来。为增进两国情谊,天子恩赐,特在两日后的寒食宫宴,邀请卫王赴宴。
狄临带头谢恩后,小禾满脸困惑:“大旭人向来心高气傲,不愿与我们为伍。往昔佳节宫宴,从未邀请过外族人,此次为何特邀主子?”
狄临随手将圣旨递给小禾,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想必是因为我与安乐侯的传闻。在他们眼中,安乐侯乃惊世之才,若被一个西凉蛮子迷住心神,实乃大旭之耻。如今圣上在宫宴上赐婚,无非是想让我断了念想。”
狄临对此并不在意,他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与谢瑜绝无可能。本欲好聚好散,不料竟出此等事端。虽有些狼狈,但无非是名声受损。
这样想着,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难道真的是这样吗?于他而言,真的可以无所谓吗?哪怕他将来成家立业,子孙满堂,也都不要紧吗?
无尽的悲伤如阴霾般笼罩在他的心头,或许父王说得没错,他仿若天生就与亲人和故旧无缘,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要在孤独中度过一生。
他竭力压抑着内心的不甘,像个深闺怨妇一般去逼谢瑜,他无法做到,也决不能这样做。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目光随意一瞥,瞥见了宫里送来的小匣子,那是与圣旨一同送来的,里面装着一件华服。
宫里怎会为客人准备华服呢?
狄临满心疑惑地将其展开,原本只以为是宫中随意准备的,然而一摸却发觉并非如此。
这是上好的藏蓝色织云锦,暗绣着西凉王室特有的云水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而其形制……
狄临抿了抿嘴唇,心中涌起一丝诧异。这形制与谢瑜送来的浮光锦相似,却又带着西凉的独特风格。
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衣服乃是谢瑜所赠,但随即便打消了此种念头。这种纹路唯有西凉王室成员在一些极其重要且正式的场合下才会穿用......
狄临伸出手指,缓缓摩挲着织云锦柔软光滑的表面,那种细腻丝滑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个夜晚里惊鸿一瞥的身影,心脏也因此而剧烈跳动起来。
余安......真的会是你么?
当夜幕降临之时,谢瑜隔着矮墙给狄临送来了一件华丽的衣裳。这次放在墙头的是一件淡青色的大旭华服,虽然款式较为简约朴素,但却非常舒适耐看,相比起之前那件光彩照人的浮光锦来说要实用得多。
然而这样的礼物,狄临只是默默地将其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对方继续纠缠不清,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果断拒绝,绝不给对方任何幻想和误解的机会。
这样,对他们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