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狄临始终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一旁的余安以为他仍在担忧战事,便出言宽慰道:“无需过于忧心,这场战争应该很快就能画上句号,届时你就能回家了。”
也许是“回家”这两个字太具诱惑力,狄临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谢瑜。
他记得在山林之中,谢瑜曾许诺他。待所有事情了结之后,便会前往西凉寻他……
此刻的谢瑜正低垂着头,似乎并未留意到他俩的对话。
直到他感觉到狄临的视线,才转头望去,嘴角随即泛起一抹微笑:“待到那时,我定亲自送你一程。”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衣角:“倘若你信得过我的话。”
狄临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耳根泛红,他迅速移开视线,张了张口,似是有话要说,然而还未等他发出声音,一块点心已被余安塞进了口中。
余安神情平静如水,轻声说道:“正午时分见你愁容满面,饭食也用得甚少,接下来还有不少路途,多吃些点心补充体力吧。”
狄临默默点头,重新恢复沉默。
谢瑜嘴角含笑,轻轻瞟了他一眼,仿佛洞悉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欢喜,恶念也随之而起,他用桌下的腿若有似无地磨蹭着狄临。
狄临只觉一股温热的触感涌上心头,让他的心不由一颤。他虽默默允许了谢瑜的举动,却仍心惊胆战地瞥了一眼余安,生怕被他察觉到什么。
幸而余安此刻正埋头批阅公文,似乎并未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狄临暗自松了口气,却又狠狠地瞪了谢瑜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嗔怪。
谢瑜见此,微微挑眉,停下了动作。
此后一路,他们除了谈论战局,再无其他言语。
直到夜色渐深,马车终于徐徐停靠在了成王军的驻地。见是余安的马车,士兵们赶忙放行。
此时,成王在营帐外已经等候多时,他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地踱着步。
现在正是两军对峙的关键时刻,余安却偏偏不在。余安虽然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在调兵遣将方面却有着独到的见解。
他一路辅佐成王军队攻到冯超城下,才被敌人拦住。尽管相处不过半月,但成王已对这位军师信任有加。
然而,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竟然要去寻找谢瑜他们。没有人比成王更了解将军崖的险峻,那种地方,几乎没有人能够生还。成王心中认定余安此次定然会空手而归。但没想到,余安竟然真的将人带回来了。
虽然余安早已传信告知,但当成王看到谢瑜从阴影中的马车里现身时,心中还是百感交集,激动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他泪眼朦胧地望着这个和谢昭极为相似的孩子,那一瞬间,这个身影仿佛与记忆中那个儒雅英勇的大哥重合在一起,仿佛谢昭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来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道:“我回来了。”
“叔叔。”这一声唤回来了成王的神志。
他看着谢瑜,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声音有些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们寒暄叙旧了一会,成王拉着谢瑜的手,关切地看着他的脸,检查着他的伤,仿佛真的是一个关心后辈的好叔叔。
狄临站在一旁,看着成王脸上不似作假的关切与担心,心中一时间不知是该感慨他的演技好,还是该赞一句惺惺作态。
最后是余安出言,才让成王放开了谢瑜。
余安离开时日太久了,许多事情都急着他来做谋划,他们准备入营商讨,成王想了想,也叫上了谢瑜:“听闻贤侄先前大败西凉铁骑,想来对这些也颇有研究。”
狄临和谢瑜听此动作都是一僵,片刻后,狄临脚步不停地走回了营帐,而谢瑜站在原地,目光闪烁地回头看了一眼狄临离开的方向,随后在成王的催促声中,转身进了帐中。
在此后的数天里,狄临始终没有再和谢瑜有任何接触。他以客人的身份留在营地之中,其他人似乎也无暇顾及他的存在。每天,除了负责送餐的士兵会准时将三餐送到他面前,也只有余安却会时不时地抽出时间来看望他,并向他讲述当前战争中的局势变化。
不得不说,谢瑜确实堪称智谋过人。自从他归来之后,整个战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转。在他的领导下,原本气势汹汹、勇猛无敌的冯超军队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冯超城内的粮草供应已经快要见底,而他们期盼已久的援军却还需要数日才能抵达战场。
当余安谈及这件事时,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挫败感,同时轻轻地用手扶住额头,叹息道:“尽管我内心不愿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我确实比不得谢瑜……”
狄临闻言,有些愣怔,他从未见过余安这样挫败的样子,一向无所不能的老师,也会有自愧不如的人。
狄临不知该如何安慰余安,只能为余安倒了杯茶,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在我心中,无论何时,老师都是无人可比的。”
余安一愣,眼中漾出温柔的笑意,他抬手轻抚狄临的眉眼,眼中带着怀念:“你儿时,便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从始至终,你都从未变过,你是个好孩子……”
他如此说道,眼眸中流露出丝丝伤感,尚未开口说其他,营帐的门帘忽地被人撩开:“阿临,你看我给你带了什……”来者声音戛然而止。
谢瑜手持一把锋利的剑刃,背对光线站在门口,看着狄临和余安亲密的举动,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狄临闻声看去,只见谢瑜身着一身银色轻甲,腰身紧束,或许刚刚下了战场,甲胄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银冠束起的马尾上插着两根翎羽,精致清冷的眉眼间仍带着未消散的笑意,刀削般的面庞隐藏在背光的阴影里,神情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