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中仍有人认得他,或许是谢瑜特意培养的心腹。他们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狄临,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多问什么,就默默地让他进入了府邸。
狄临心中惦记着密信,他先想到了落葵,为了找到她。他叫住了一名侍女,询问起落葵的下落。然而,那名侍女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哀伤,轻声说道:“侯爷前往岭南之前,落葵姐姐突然得了一场急病,没多久就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狄临的瞳孔猛地收缩,原本紧握着信封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以至于信封都被揉捏得有些褶皱。
他离开那日,落葵面色红润,怎么会突然就得了急病,难道仅仅因为落葵放自己走,就要将她置于死地吗?狄临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悲痛。但斯人已逝,去纠结这些,也并没有太大意义。
他想着今日谢瑜停灵,谢珏定然回来,于是默默地跟随着其他人走进了前厅。
进入大厅,他焦急地四处张望,就在这时,他终于看到了谢珏,只见他身着一袭素雅的白衣,双眼红肿如桃核一般,显然已经哭过许久。
尽管如此,谢珏仍站立在大厅中央,与周围来来往往的宾客们应酬着。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悲痛,强装出镇定的模样,与每一位前来吊唁的宾客交谈。
狄临本想上前与谢珏相见,但又担心在这众多宾客之中,会有相识之人认出自己。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名侍从走向谢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谢珏脸色一变,随即走出了大厅。
狄临见状沉思片刻,便跟着谢珏走了出去。谢珏穿过人群,来到了后宅。
见四下无人,狄临想走上前,将信交给谢珏,但谢珏突然停在了一个房间外,屋内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进来吧。”
谢珏推开门,走了进去,狄临有些懊恼地缩了回去,刚想离开,却听见那女人又一次开口:“阿瑜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既然策划了这次叛乱,又怎么会毫无准备地折在岭南。”
狄临脚步一顿,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世家叛乱是谢瑜策划的……
屋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伤感:“当年父亲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前往了岭南,最后却连尸首也不能回到故乡。”
狄临躲在窗后的草丛里,听着他们的谈话。
谢珏缓缓开口:“他一向谨慎,但这次确实有些意外,梁森说此前从未听闻张家主身边有过百越的侍卫,偏偏在决战前,他突然出现在了张家主身边,只怕还有其他人插手了。”
狄临听到这里,绿瞳微缩,带着震惊和伤感。
江都太守的名字,正是梁森。
而那日前来驿站屠杀的士兵也说过,他们的主子,也是梁森。如果梁森是谢家的人,那就是说,那日驿站的袭击,谢瑜从始至终都是知情的。
也许阿吉被剑刃刺破肚皮时,他被士兵击倒在地,命悬一线时,谢瑜便一直在暗处冷眼看着,看着他面对那些士兵,毫无还手之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直到他彻底绝望,准备放弃挣扎时,谢瑜才如同神只般现身,将他从那群人手中救下。
狄临低着头,脑海里一片空白,手中的信封已经被他捏得皱成一团,他抬头看着房间,屋里谢家姐弟还在交谈,狄临心中仿佛被千万剑刃穿过,痛的他难以言喻。
他想到了很多,阿吉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落葵临行前的红润面色,最后他的记忆停留在了谢瑜将他囚禁在侯府的那一天。
那日黄昏的光将谢瑜的刀削阔釜般的脸映照得格外柔和,他春色满面,用一种诡异地语气问他:“你不喜欢我吗?”
狄临被回忆吓到,微微撤了下脚步,却突然踩到了一片枯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屋内,谢珏听到窗外的声音,皱眉推开窗察看,但屋外空无一人。
谢璎也跟过来看了看,安慰道:“也许只是风吹落了叶子,你太敏感了。”
谢珏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想法。
狄临一路狂奔离开了侯府,他脑海中回荡着真相,想着想着,突然眼眶红了,他终于明白那日夜里老师为何要替他不值了。
老师说的没错,天下的美人比比皆是,怎么他偏偏就喜欢上了一个蛇蝎之人。
他坐着马车一路回到了乐正府,心痛的感觉蔓延,直到泪水绷不住了一般,从眼眶溢出,他在马车上无声地崩溃。
这又能怪谁呢?余安早早便提醒了他,是他看不清真相,去相信一个本就不可信的人。
下车前,他已经将泪痕擦拭,但鼻尖上却依旧带着红晕。
余安穿着朝服,早早便在府里等着他,他坐在厅里,喝着清茶,桌上摆着圣旨。
见狄临狼狈地跑回来,却并未多问,只是问了一句:“还要取重弓吗?”
狄临抬头,看着余安认真的面容,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喜欢那把弓了。”
余安点了点头,叫他回房好好休息:“我叫厨娘做了你爱吃的菜,等你醒后,正好可以吃。”
说着,他递过去手帕:“边城异动,我请命带兵前往,恰巧如今成王军还在城外,约莫就在这两日启程,正好可以送你一程。”
余安说这话时,神情冷静。
今日封赏,他被特封为永安侯,赏千金食禄,接手成王手下军队。其他将领也论功行赏,曾经的叛军被收编,接替成王军镇守岭南边界。
自此,岭南世家彻底消失,朝廷借此机会开始打压各个世家,如今除了王谢两族,世家皆被整治。世家作威作福,权势滔天的风光日子终于结束了。
至于谢家,虽然谢瑜被追封为异姓王,但一个名号罢了,如今谢家仅剩的两个嫡出,一个是女子,另一个是不染朝堂的教书先生。谢家没落,已经是必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