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谢瑜的目光有些复杂,作为灵都太守,何言应当不会认识阿临,何言的身份已经很明确了,他应当是西凉之人,甚至,他可能曾经是阿临的身边人。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紧,阿临曾经对余安那样痴迷,若是同何言早早相识,定然不会是单纯的朋友。
何言眼中的情感,他再熟悉不过。
谢瑜的目光一点点被黑暗吞没,杀意浓郁得仿佛要滴出墨来。
他一定要杀了何言,不论何言是为何而来,只要杀掉他,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只要何言死掉。
谢瑜努力忽视着心中的不安,目光暗沉,明日便是太守会面的日子,只要何言落单,他定会亲自解决他。
他呼出一口气,心情平复了一些,营帐外传来蝉鸣,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声音低柔缠绵:“我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见他了。”
暗卫低着头,答道:“大人已有三日不曾回府。”
谢瑜听着他的回答,呢喃着:“已经三日了,怪不得觉得日子这样难熬。”
他收回目光,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摆:“你下去吧,今日我要回府一趟。”
暗卫沉默退下,营帐再次陷入寂静。
谢瑜在屏风后换上常服,路过镜子时,他脚步停顿,摸了摸侧脸上几不可见的浅淡伤痕,镜中的人神色清冷,刀削阔釜般的轮廓上,鼻梁挺翘,眉目深邃。
尽管阿临说着同余安已经毫无关系,但何言的出现还是让他想到了从前。
他不自觉地同余安去作比,血脉让他们有着相似的轮廓,但终究还有着许多不同。
余安已经不再年轻了,而他还正值壮年,无论如何去算,最后能陪伴狄临的人,都只会是自己。
谢瑜心中的浊气消散,安慰过自己后,他满意地放下手,披上外袍,离开了营帐。
进府前,谢瑜特意去买了些新鲜牛乳,准备今日为狄临做些解暑的点心。
但到了府上,下人却说,狄临已经出府了。
谢瑜微微皱眉:“他去了哪里?”
下人想了想,回道:“应当是去了戏楼,封都来了一批跳丸艺人,这几日都在,公子每一天都会去。”
戏楼?阿临确实很喜欢看这些热闹的表演,谢瑜放下了心,只要不是去那些风月之地便好。
“王爷,需要去唤公子回来吗?”
谢瑜抬手制止了他:“不必了,难得他喜欢,便让他多玩一会吧。”
说完,他进了后厨,他想做些酥酪,在井下冰着,等狄临回来正好凉下来。
明日借粮后,封都便要开始主动出击了,打退百越军后,只怕皇帝也不会轻易召他回京,定然会叫他出兵攻打百越,到那时,他同狄临相见的时间,只怕会更少。
他手上的动作慢下来,他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多,嫌隙也越来越重,他该去解释的,解释自己的野心,解释他的目的,阿临已经软化下来了,他们会和好,会像在边城一样,他们亲昵无间,恩爱如初。
一切都会变好的。
戏楼雅房里,狄临目光平淡地看着楼下的杂耍,跳丸艺人娴熟的动作赢来一阵阵喝彩,一片喧闹中,何言坐在一旁,放下手中的巫药粉末,问出心中所想:“殿下真的想好了吗?这一次,我们便不会有退路了。”
狄临没有看他,声音冰冷:“我们早便没了退路了,你只管做好你分内之事便好了。”
何言看着他漠然的侧脸,突然笑了笑:“哎呀,殿下好狠心,日夜惦念的枕边人,也能下得去手。”
狄临终于将目光移向了他,目光森然,声音却很轻:“他向我下手时,也不曾手软过。”
何言笑意不减:“凌霜已经被应钟部拖住了,殿下要动作快些,最好在出征时便出手。”
此时,被狄临支走的侍卫终于回来了,脚步声逐渐靠近,何言行了个礼,便悄然退出了雅房。
侍卫拿着炸得焦酥的小鱼,敲响了房门,随着狄临的声音出来,他推门进入,雅房内,狄临侧头看着楼下的杂耍艺人,目光专注,桌子上除了茶盏和点心,空无一物。
侍卫松了口气,将小鱼放在了桌上,狄临闻着香气,笑语晏晏地向他道谢。
侍卫不敢去看他,立刻低下了头,狄临也不在乎,只是继续将目光移向了楼下的台子,他心思不在台下,满腹心事,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杂耍便已经结束了。
他带着侍卫回府,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他努力回想着谢瑜的错事,想着小禾,想着阿吉,想着他被囚禁府中,想着他们一同坠入深渊……
想着想着,他目光有些酸涩。
直到车马停在府前,他走进府里,看到了坐在院子树荫里批阅公文的谢瑜,他坐得端正,身姿挺拔,一看便是教养极好的世家公子。
听到门口的声音,谢瑜微微抬头看过来,见是狄临回来,他因为公文皱起的眉头舒缓,清冷的面容露出一个柔和的轻笑:“阿临,你回来了,我做了酥酪,快来尝尝。”
忽有清风徐来,吹得石桌上的公文簌簌作响,谢瑜站起身,青色的发带和乌发被风轻轻拂过,带起了弧度。
狄临看着谢瑜脸上的笑意,愣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回了一句:“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