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窈微怔，一股名为不安的情绪在内心扩散开来。
坦白来说，她没有把握顾决到底会不会做出极端的事。
从他强行打晕将她带来北宸的行为，就可以看出，此人不择手段，机关算尽。
此前那种白衣无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只是表象，实则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混蛋。
她把头偏到一旁，下意识攥紧裙摆，那抹血迹在雪白肌肤上分外明显，像是盛开的罂粟花，迷人又危险。
“强人所难是不对的。”她垂下眼睫小声嘀咕了一句。
顾决冷呵一声，一双如寒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眼中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暗色。
“若我真的放肆，窈窈以为自己还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吗？”他将少女搂紧了些，不紧不慢地反问。
“呃…”姜青窈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话，索性绕开这个话题。
“天色不早了，我先离开了。”她一边说一边推开他的手。
“等等。”他侧首看向她，语调温和。
“怎么了？”姜青窈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关于我母亲的事…”他停顿了几秒钟，垂眼沉思片刻，“你想知道吗？”
她有些懵懵的，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提起这件事。
还以为他又要耍无赖不让她走，结果没想到是准备说起他的过往。
她认识顾决以来，他并不是个喜欢滔滔不绝讲述往事的人，甚至基本不说。
这也让他蒙上一层神秘色彩，有时候姜青窈会想，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治国理政…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事。
诚然，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面，他是最出色的那位。
若不是他主动接近她，她会想当然地以为他是遥不可及的人，是难以采撷的高岭之花。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遐想。
“想必窈窈也能看出，我和她并不亲近。”
姜青窈仰起头看他，以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看不清神态。
明明是很悲伤的事，他却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概括。
她突然很好奇他此刻的表情，于是坐直身子，从顾决怀里起身。
原本将她搂得很紧的人，可这回却松开手，任由她轻而易举离开。
不过姜青窈也并未多想，走到离他几步远的空座位上坐好，静静听他诉说。
顾决垂下眼睫，鸦羽长睫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平静的话语散在空中，让人听不出喜怒。
可不知为何，在某一瞬间，她好像能感受他的脆弱。
或许是他的嗓音比以往要低沉，又或许是他说的话题比较沉重。
总之，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他。
不是那样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的掌权者，而是一个生动而具体的人。
她不知该不该回应，这似乎是道无解的难题，无论点头还是摇头，都改变不了略显伤感的氛围。
于是她选择沉默不语，也不管他能不能注意到，向他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顾决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下巴上，接着方才的话头往下说：“可能在你看来，我对她过于冷漠，这是事实，因为我对她多有怨怼。”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深吸一口气，“从我记事以来，她就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
姜青窈皱起眉头，眸中闪过一抹疑惑，“怎么会呢？”
闻言，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当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于是他努力成为更好的人，饱读诗书，苦练各项技艺。
他拿着刚写好策论给唐宁点评，可她看都未看一眼，直接让他滚出去。
唐宁过生辰，他和御厨学习了三个月厨艺，在生辰那天为她做了丰盛晚膳。
她还是那副冷脸相对的模样，指责他身为太子不务正业，把心思花在没用的东西上。
想到这些，顾决抬起眼皮，深沉的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后来才明白，她是被迫嫁给我父亲，她讨厌我父亲，所以连带着也讨厌我。”
“这太不公平了！”姜青窈气愤地为他打抱不平。
为什么要把另一个人过错算在他身上呢，他又没做错什么。
不敢想象，在那样小的年纪就被自己的母亲讨厌，该有多伤心。
“或许是吧…”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用平静的语气开口：“今日天气晴朗，想必傍晚的落日会很美。”
她刚想点点头，又因为他突然转变话题而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落日的余晖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案几上，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被染上浅浅的辉光，勾勒出一道精致的轮廓。
他抬起指尖，任由光芒穿过皮肤，而后回头冲她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在他扭头的一刹那，光影浮动，一缕光线自颧骨晕染开，似打翻的颜料盘，各种华丽的色彩交织在一起，靡丽又梦幻。
姜青窈跟着微笑起来，起身走到他面前，把手撑在案几上，视线向下一寸，落在他眉眼。
“无论如何，你都是耀眼的存在，而且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话音刚落，她转过身准备离开，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俯身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不，我需要你。”
她心脏荡开某种悸动，像是蝴蝶振翅而飞，以翅膀抖动的频率撞击着她的胸腔。
她回眸对上他幽深的眼睛，两人视线交汇，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的坚定。
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烫红了她的脸，姜青窈慌乱地收回手，急忙向外跑去。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宏伟的大殿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她大口喘气，用力拍了拍滚烫的脸颊，再待下去，她怕自己就要陷进去了。
顾决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边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起身来到殿外。
宽阔的殿前广场上，那抹倩影越来越远，头顶便是漫天绚丽的晚霞。
他朝姜青窈的方向张开手掌，光线透过指缝倾泻而下。
顾决眉梢轻挑，懒洋洋地吐出一句：“夕阳果然很美，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