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痛否?」路笙禾轻吹片刻,低语询问。
倾沐微摇头,眸光如水,凝视着他,仿佛星辰落入凡尘,将她整个灵魂都吸入那双深邃的眼底。
路笙禾坦然迎向她直率的目光,未显丝毫羞涩,反以温润一笑,桃花眼轻敛,言道:「此后,吾绝不再让你脱离吾之视线。」
倾沐却蹙眉,欲言又止:「王虎他……」
话语至此,戛然而止,她不知如何向路笙禾启齿。
欲取她性命者,王虎;拼死相救者,亦是王虎。
心中五味杂陈,是愧疚,亦或愤怒,一切随着王虎之陨,化为云烟。
路笙禾紧握她指尖,轻叹一声,语气淡然:「在他决意救你之时,便已做好牺牲的准备。」
倾沐闻言,愕然望向他。
「行前,他曾与我通电。」路笙禾续道。
挂断倾沐的电话,王虎心绪复杂,犹豫良久,终拨通了路正雄的号码:「二爷,一切已安排妥当。」
彼端,路正雄仅以沉闷的一声「嗯」作为回应,随后莫名言道:「王虎,吾果然未看错你。」
王虎内心挣扎片刻,终开口询问:「那吾之家人……」
路正雄笑声古怪:「你的家人,不应正在家中等候吗?」
王虎一愣,旋即悟其意,生硬地道谢:「多谢二爷。」
路正雄冷笑一声,随即挂断。
王虎望着手机屏幕上温馨的全家福,懊恼地捶打着方向盘。
此时,倾沐已踏上路擎明设下的陷阱之路。
「阿虎,我和孩子甚是思念你,何时归家?」妻子传来小视频,画面中,幼子正吮着手指,憨态可掬。
望见孩子稚嫩的脸庞,王虎心软如泥。
为子,无论代价几何,皆愿承担。
手机铃声响起,是妻子来电,王虎连忙接听:「喂,娘子?」
「阿虎,你近日所忙何事?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是要急煞我吗?」妻子虽似责备,言语间却满是关怀。
王虎喉头一哽:「近日确有要务在身,你也知……」
妻子打断他:「我怎会不知?只恐你未能善自珍重。」
王虎面色愧疚:「娘子,对不起。」
「夫妻之间,勿需如此言辞。寻时回家看看吧。」妻子轻叹,无奈言道,「三日前,儿突发肺炎,你这父亲险些未能相见。」
王虎闻此,心急如焚:「儿无恙乎?」
妻子略带责备:「现下才知焦急?」
王虎心中满是歉疚,他欲护家人周全,平日不敢轻易联络,而今孩子病倒,却只得妻子一人独力支撑。
然,家人性命仍握于路正雄之手,朝不保夕。
一时之间,王虎不禁自问,所为是否值得?
「儿已无碍,多亏少爷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妻子心有余悸。
王虎涩声道:「少爷……」
妻子言语间满是对路笙禾的感激:「阿虎,我知道你为少爷效力,繁忙异常,故而不怪你。你须得为少爷尽心竭力,他乃仁义之人。」
王虎心中何尝不明,路笙禾年少时,他便已追随左右。
路笙禾外表冷漠,内心炽热,待他情深意重,对其家人亦是关怀备至。
而他,却一步步将路笙禾推向深渊。
他实非君子。
「少爷曾救你于危难,今又救吾儿,乃吾家之恩人,你须得好生照拂他。」见他沉默,妻子继续劝说。
「娘子……」王虎唤了一声,语气沉重。
妻子被他的严肃惊到:「何事,阿虎?」
王虎强颜欢笑:「无他,只想唤你一声。这些年,你辛苦了,既要照顾爹娘,又要抚养儿子,家中大小事务皆由你一人承担,我这做夫君的,实未尽职。」
妻子释然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在外奔波劳累,我在家料理家务,理所应当。」
王虎却笑不出,妻子向来善解人意,这让他愈发愧疚。
「娘子,往后家中之事,全仗你了。若有一日我不在,替我孝敬爹娘,养育好儿子。若不堪重负,可另寻依靠,我绝不怪你。」
妻子闻言,一时愕然:「阿虎,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不是好好的吗?莫要吓我。」
王虎苦笑:「我无事,娘子,我爱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妻子一愣,羞涩且不安:「阿虎,你怎了?为何突言此语?」
「无妨,只是忽有所感,勿忧。」王虎安慰道。
妻子仍旧不放心:「阿虎,你要照顾好自己,胃不好,身上又有伤,家中有我,少爷亦常关照,勿需挂怀。」
王虎应声「好」,却已哽咽难言。
挂断电话,王虎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路笙禾的号码。
「王虎?」路笙禾接通,颇感意外。王虎受伤后,行踪成谜,家中有变亦未归。
王虎重视家庭,怎会置之不理?
他疑心王虎遭遇不测。
派人四处寻找,却未曾料到王虎已被路正雄掌控。
「少爷,是我。」王虎声音低沉。
路笙禾皱眉:「这段时日你去了何处?是否遇上了麻烦?」
直至此刻,他仍未对王虎生疑。
王虎心如刀绞,良心备受煎熬。
「少爷……」他顿了顿,艰难开口,「我知道少夫人所在,此刻正前往搭救。」
路笙禾语调转寒:「你做了什么?」
王虎满是愧疚:「错皆在我,既是我之过,便由我来弥补。」
「少爷,我已对你不起一次,不能再令你失望。」
「若我身死,请少爷念及我将功补过之情,照顾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妻儿!」
言毕,王虎挂断了电话。
「王虎!」路笙禾再拨,已是关机。
「追踪此号码位置!」路笙禾将号码告知马洋。
马洋领命,即刻行动。
路笙禾盯着号码,目光渐沉,心如坠深渊。
听完路笙禾所述,倾沐沉默片刻,问:「所以他从未打算生还?」
路笙禾眉宇间阴郁更甚:「与其归来受我责罚,不如以死博取同情,保全家人。」
想到王虎临终前的托付,倾沐心情愈发沉重。
她问路笙禾:「那他的家人,你将如何处置?」
路笙禾包扎的动作一顿,复又自然,道:「赠予他们一笔钱财,再助他们远走海外。」
倾沐松了口气,点头同意。
路笙禾却凝视着她,浅笑道:「此事与你无关,勿自责。」
「我,我只是不解,他为何要杀我?」虽不怨恨王虎,却困惑于其动机。
路笙禾拧眉:「吾会查明真相。」
他小心翼翼地为倾沐包扎伤口,动作温柔至极,生怕稍重便会令她疼痛。
倾沐颈上的伤口虽不深,消毒时仍让她疼得颤抖。
「好痛……」倾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她本是能忍痛之人,但在路笙禾面前,却不由自主地撒娇。
路笙禾已将力度减至最轻,却仍见倾沐疼得龇牙咧嘴。
「算了,别消毒了,直接包起来吧。」倾沐恳求地望着他。
她的眼中因疼痛泛起水雾,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让人难以移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