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后,曾华跑遍了全镇53个行政村,基本摸清了全镇的经济状况和特色产业,搞清了精准扶贫的难点、重点和关键点。
曾华和刘真带领技术人员勘察了逍遥冲水库的引水渠工程。
逍遥冲水库座落于南江县,是省级重点水库。国家近几年投资了几百亿,加固增高扩容后,蓄水量翻了一番,能保证邻近几个县的工业、农业和人畜用水。
逍遥冲水库引水渠工程是宁山县重点项目工程。宁山县是省烤烟生产大县,省烟草局把引水渠工程定为烟基工程,全额投资支持。柏城镇近几年烤烟种植严重滑坡,烟叶品质下降,所以没有列入引水渠工程规划。
经过实地丈量,只要增加3公里引水渠,就能接通邻近镇的引水渠。本镇内的引水渠长有7.8公里,共计增加引水渠10.8公里,总造价达三百多万元。
九号上午,曾华独自坐在办公室,思绪良久,才下定决心。他先用手机发了条短信:刘书记,您好,曾华有事汇报。一分钟后,他才拨刘牛手机。手机只响了三声就通了,话筒里传来刘牛温和的声音:“曾书记,终于想起我了。”
“刘书记,我时刻都记着您,”曾华有意压制着心中的些许心慌,不紧不慢说,“您日理万机,为万民操劳,我没大事可不敢打扰您。”
“我那天临别时说过,我随时恭迎您的电话,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刘牛哈哈笑着,“我知道,您有难事也是自己扛着,不愿给我来电话。”
“唉,各有各难。宁山这么大的摊子,哪件大事不要您亲自操劳,”曾华善解人意说,“我随便一件小事都麻烦您,给您增添压力,于心何忍?”
“您说的在理,”刘牛豪气满满说,“但是,对您提的要求,我是有条件要解决,没得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解决。”
刘牛表扬说:“尤其是您镇今年的烤烟生产、防洪抢险取得了重大成绩。你不知道,其他乡镇因对即将来临的洪灾不够,准备不充分,或多或少都吃了亏,全县今年烤烟受灾面积超过了八千亩,损失惨重。”
“幸亏您镇烤烟种植增加了七千多亩,基本上能弥补烤烟损失,否则我县财政的损失就大了。”
“您为全县的烤烟生产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代表县委、政府谢谢您!”
“因此,无论公私,只要是您开口的,无论大事小事,难事累事,我都一包到底,一定让您满意。”
“刘书记,您都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了,”曾华大笑不止,“我今天正好有一事相烦,这可是第一次,千万不要让我吃瘪。”
“放心吧,曾书记,”刘牛强调说,“您说,只要在我权力范围内之事,一定不让您失望。”
曾华于是把自己振兴柏城镇经济,扩种烤烟种植面积,发展特色种养殖产业的思路,详细向刘牛汇报,重点强调了把逍遥冲水库引水渠延伸至柏城镇的重要性。
刘牛耐心听完,沉吟片刻说:“曾书记,事关重大,我要找相关的领导和市烟草局协调。估计要半个小时,您等我电话。”
曾华故作轻松说:“好,我静听刘书记佳音。”
刘牛挂断电话后,曾华轻轻吁口长气,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出神,心脏嘭嘭急速跳动,让他忐忑不安。挂在墙上的石英钟秒针细微跳动声,都让他感到特别清脆刺耳。他干脆抬起头,双手捧着脸,无聊地看着秒针如蜗牛般哒哒跳动,轻声数着一秒,二秒,三秒。
时间过得太慢了,地球似乎都停止了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手机响起,来电显示为刘书记。曾华深吸一口气,从容按下接听键,大声说:“刘书记,您好。”
刘牛高兴说:“曾书记,我已和有关领导谈妥逍遥冲引水渠延伸至柏城镇的事。市烟草局对柏城镇今年没有一亩烤烟受灾十分赞赏,对老优质烤烟区的扩种计划也很支持,已指示县烟草局具体安排落实。我已给县里的有关领导打了招呼,一律开绿灯支持您。”
曾华感动说:“刘书记,我知道此事的难度,感激之情不知用何言语表达。”
“别,别,”刘牛豪迈地说,“曾书记,太客气了。我是公私兼顾。公呢,你今年多种了几千亩烤烟,增加了县财政的税收。市烟草局对您的作为也很欣赏,否则我也难扭转乾坤。私呢,你我虽只见面一次,但一见如故,彼此印象深刻。因此,我所做一切都是应该的。”
曾华感情四溢说:“刘书记,话虽这么说,但我仍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谢谢刘书记。今后我曾华能尽力之处,一定让您满意。”
刘牛意味深长说:“曾书记,您此话值千金。”
“是的,一诺千金,”曾华心领神会答道:“刘书记,我知道如何做。”
“曾书记,我对您的为人深信不疑,”刘牛兴高采烈之情跃然于话筒之内,随后说,“县烟草局长谢来生会找您协商引水渠的具体事项,您也可主动找他,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
曾华感激说:“我谨听尊令。”
刘牛问:“曾书记,您何时何事得罪了姜尚峰、吴天登?”
曾华迷惘摇头说:“刘书记,我也颇感疑惑,我和姜尚峰、吴天登从未谋面,素不相识,工作也无接触,真的不知怎么得罪他俩的?”
刘牛提示说:“您是不是动了他的人?”
“是的,我明白了,”经刘牛一点,曾华如梦初醒,“李学针是姜尚峰的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李学针在我手上吃亏后,估计没少在姜尚峰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柏城镇中心校长黄军楚是吴天登的老师,我把他撤了。”
刘牛说:“我听说了您和李学针之间的矛盾。您空降柏城镇,他认为是您抢了他的位子,对您心生怨恨,也在情理之中。我本想亲自送您上任,让他知难而退。”
“也怪我粗心了点,没有及时敲打他。还好,您计高一筹,让他故技重演的招数失败了。他和您不是一个对手量级的。”
“曾书记,您说说黄军楚的情况。”
曾华把采取‘飓风行动’的前因后果较为详细说了,并附带说了李学针、邝难宣在桐漯河事件中使的阴险手段。
刘牛震怒了:“黄军楚把黑手伸向孩子,罪该万死。吴天登徇私情,对您兴师问罪,我找机会点点他。姜尚峰近来活跃了点,极力推荐李学针到另外乡镇去任职,被我否决了。”
“这样就符合逻辑了,”曾华豁然贯通,“您两次否决了姜尚峰对李学针的推荐,扫了他的面子。他以为是我向您打了小报告,让他对李学针的承诺落空了。”
“应该是这样,”刘牛加大声音说,“本来我还想给姜尚峰一丝情面,让李学针到一个重要单位去任党组副书记。李学针既然作死,就让他到供销社去清醒清醒吧。”
“收拾姜,您比我方便多了。”
曾华知道刘牛在试探,不以为然说:“刘书记,首长公正廉明,是不会因私出手收拾姜的,他一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还不配让首长考虑。”
刘牛迟疑说:“难道您能容忍姜尚峰对您的不恭。”
曾华转口说:“但是,首长的家人会。”
刘牛疑声说:“曾书记,您的意思是?”
曾华小声说:“估计近段时间,首长的家人会来宁山看我。”
刘牛惊喜不已:“真的吗?太好了!曾书记,我派人去省城接。我亲自陪同。”
曾华劝道:“首长对家人要求甚严,他的家人也非常低调。您出面的话,动静太大了,影响不好,首长会怪罪的。”
“是的,是的,是我一激动就疏忽了,”刘牛快速说话,“首长的作风我耳闻过。曾书记,您就全面负责接待好首长家人吧,所有的开支我负责。”
曾华淡然道:“刘书记,大可不必,首长的家人很好相处,也花不了几个钱,我负担得起。”
刘牛沉默不语。
曾华玲珑心窍,随口说:“刘书记,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话的。”
刘牛哈哈大笑:“好,好,曾书记,有劳您了。”
曾华大笑不止:“放心,放心。”
刘牛毫不掩饰讨好之嫌:“曾书记,我听徐火成说,您把专车卖了,工作生活都很不方便。我让财政局给您配部新车。”
曾华略略思索后说:“镇政府没有一台公车确实诸多不便,但车暂时还不配为好。”
刘牛不解:“为什么?”
曾华微笑解释说:“我为了疏浚桐漯河,刚把车卖了。镇政府突然又有了一辆新车、好车,就会授不知内情或不怀好意之人以柄:曾华卖旧车换新车,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怕什么?我给您配的,”刘牛豪气说,“您稍解释下就行了。”
“解释,有用吗?”曾华摇摇头,“防人之口胜于防川。我逢人便说,或拿一个大喇叭喊,这车是县财政配的,与镇财政无关。”
“人家会信吗?反而会弄巧成拙,此地无银三百两,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刚聚拢的人心又会因此散了。”
刘牛赞赏说:“嗯,曾书记深思熟虑,考虑周全。我不及也!”
“刘书记你的好意,我记在心里,”曾华说,“您时间宝贵,我就不再耽搁了。”
刘牛回应:“行,行。”刘牛没有挂机,停顿三五秒后,曾华果断挂断了电话。
曾华如释重负,悬挂在半空中的双脚终于踏到了实地,一口长气整整吐了二十多秒。他真想引颈长啸,也想和云飞把酒言欢,来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两天后,李学针接到了任县供销社任副理事长的调令。没有欢送会,没有人送别,一个人悄悄收拾好办公室的物件,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