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下了场大雪，小区广场上一夜之间多出许多个形态各异的雪人，黎念也想堆雪人，路柏川就换了衣服陪她下楼玩。
    实在是太冷，哪怕戴着手套，手指一会儿也就冻僵了，黎念小跑过来，摘了手套把手指塞到路柏川的外套口袋里。
    路柏川正在跟教练打电话，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下，一下就摸到她湿冷的手，皱皱眉，牵着她的手腕从口袋里拿出来，把外套拉链拉开，低头示意，“抱着。”
    黎念眨眨眼，环住他的腰，手指被他体温烘着，渐渐暖和起来。
    她很快又抽出手，戴好手套继续去堆雪人，路柏川心不在焉地听着教练的话，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雪人堆了半天才堆出个样子，经过一番打扮还算可以，黎念高兴地围着雪人转了半天，把手机塞到路柏川手里。
    “给我们拍照！”
    路柏川一边应着教练的话，一边打开她的手机相机，找角度拍了几张。
    小区里几个小孩拉黎念去帮他们堆雪人，黎念连照片都来不及看就被拽走了。
    “嗯，我知道，”路柏川习以为常地敷衍教练的唠叨，切换屏幕，打算看看那几张照片拍得怎么样，有没有能让他拿去发朋友圈的。
    黎念的手机相册里有一万多张照片，多是论文截屏，她有时候用手机看论文就会随手截图，还有一些风景照，大概是有分类的习惯，不同的照片被她放进不同的自命名相册里。
    他随手划了划，看到众多相册里夹着一个命名为“l”的相册，相册封面是一片蓝天白云，看着眼熟，好像是黎念一直使用的微信头像。
    他指尖一顿，点了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拍摄于除夕那天的照片，照片中路柏川微垂着头，在陪老爷子下棋。
    路柏川一下就明白这个相册名字“l”是什么意思，眼里漫起浓浓的笑意。
    他继续往下翻，看到很多个自己。
    最开始只是些黎念随手拍的照片，直到去年12月的最后一天，时间继续倒退，照片的拍摄时间跨度变得非常大，类型也变了，从他的日常照变成比赛视频的截图。
    路柏川怔了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仔细看了看那些照片存入的时间。
    很多是两年前，甚至三年前的，除了他的比赛视频截图，就是一些模糊的偷拍照，像是表白墙里出现的那些。
    路柏川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奇怪，这些照片存入的时间，远远在他和黎念第一次见面之前。
    心里有某种念头呼之欲出，他抿了抿唇，划到相册最久远的一张照片——
    附中教学楼前的小广场上，十八岁的路柏川站在那里，和几个高中好友拍下一张纪念照，那是高考前的一天。
    那是个晴朗的上午，蓝天白云下，少年微抬着眼，并没有看镜头，而是看向另一个方向，唇角微勾，带点散漫的笑意。
    蓝天白云，那是黎念用了几年的头像，却藏在一张有路柏川的照片里。
    周围霎时变得安静，路柏川攥紧手机，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声。
    他想到这个相册的命名，想到黎念的头像和昵称。
    l，蓝天白云，ove。
    那其实是love，路柏川。
    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从高中到大学，她寂静的喜欢就藏在这几个不为人知的细节里。
    “路柏川！”
    心跳的怦怦声忽然震耳欲聋，路柏川抬眼，看到黎念笑着朝他跑来。
    她刚在树下待过，发间落了雪，小跑到路柏川面前，刚要说话，忽然被他紧紧抱住。
    她有点茫然，“怎么了？”
    “黎念，”路柏川手指很凉，捧住黎念的脸时似乎还有点颤，他垂着眼，一双清黑的眸子泛着灼人的光亮，低声问她，“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
    在非常，非常久远的以前。
    黎念怔怔地看着他，“我……”
    “相册，”路柏川轻声说，“我看到了。”
    黎念瞬间明白过来，脸颊烧红一片，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没有偷拍……就拍了一张。”
    她是指最早的那张。
    她知道路柏川不喜欢被别人偷拍，那个相册无疑是她“犯罪”的证据。
    路柏川低头，额头抵着她的，温热的吐息扑洒在她鼻尖，“念念，真的早就喜欢我？”
    他的怀抱温暖，嗓音低沉柔和，黎念红着脸，很轻地“嗯”了一声。
    “存我那么多照片，”路柏川呼吸有些急，“头像昵称都在暗示我，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单身，黎念，你就那么喜欢我？”
    黎念回抱住他，脸颊依然很红，被他抵着的额头都染上热意，她却很乖地承认，对他说，“非常喜欢你。”
    喜欢他好久好久，比任何人都更喜欢他。
    黎念忽然被抬着下巴仰起脸，路柏川低头，重重地吻她。
    这是一个急于宣泄情绪的吻，吻得很重，也很深，牢牢将她箍在怀里。
    却并不漫长。
    路柏川将脸埋进她颈窝，深深地吸了口气，“黎念，我好高兴。”
    有几个人能被这样无声地爱着，一爱就是许多年，路柏川多幸运能成为其中一员。
    黎念被他又亲又抱，无措地搭着他的肩膀，唇有点疼，被他咬破了一个口子。
    她小声说，“……那也不能咬我呀。”
    路柏川偏头亲亲她唇角，眸子弯着，眼里有很浓的笑意，“太激动了，对不起，念念原谅我吧。”
    黎念看他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那么……高兴啊？”
    她其实很怕他会介意，会觉得她隐藏这么多年的喜欢太沉重，所以从没想过要告诉他。
    “喜欢的人原来早就喜欢我，”路柏川现在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将人捧到天上去，说话时都在笑，“我要高兴疯了。”
    他的念念喜欢他那么久，从高中时代就开始，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黎念脸红得很厉害，一方面是突然被人发现自己藏着的小秘密，一方面则是因为路柏川的反应，她太害羞，咬着唇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路柏川捧住她的脸，有点懊恼地蹙着眉，“我知道得太晚了。”
    那么多年，他不仅毫无所觉，甚至对黎念根本没有印象，高中时候的路柏川太恣意狂妄，对任何看过来的视线都习以为常，也就不知道里面也曾有来自黎念的一道。
    “不晚的，”黎念轻轻拍拍他的肩，“一点都不晚。”
    她从未想过那段寂静的暗恋也能收到回响。
    青春潮湿的雨地中布满她泥泞的脚印，路柏川是从不回头看的人，能发现已实属她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