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罗妙芸房中静悄悄的,只有她与白绢二人说话,这时忽然一男子说话,叫两人都吓了一跳。
罗夫人一看,却不知何时,沈成瑛静静站在了门口,身上只穿了件直身,也不知来了多久,又听了哪些话去。
白绢先反应过来,忙迎了他坐下,又笑道:“瑛少爷怎么不披件大衣裳就来了?夜里风大,小心受了凉。”
沈成瑛入了座,夜色里,他的脸上更显出少年人的青涩,他没接白绢的话,倒是和母亲又强调了一句:“不用母亲费心寻人,儿子也不要什么姑娘。”
罗夫人原本对白绢的主意不置可否,但听儿子这么干脆利索地回绝,又转了念头,反而说:“又不是今日说,明日人就给了你。只是慢慢寻些可靠的人,放在你身边罢了。”
沈成瑛闻言,抬起眉毛看着娘亲,他坚决地摇了摇头:“服侍归服侍,秋筠那等轻狂做派,儿子看了都嫌脏了眼睛。”
罗夫人眉心一跳,瑛儿心志坚定、不为女色所惑当然是好事,只是这坚定过了头,又难免让她放不下心。
白绢打圆场道:“正因有秋筠这种张狂心大的,才更要选些品格好的姑娘伺候才是。”
沈成瑛不为所动,对罗夫人道:“我今天才看明白了,任是什么丫鬟,平日里再老实,心里头总有这么个想头在,无非是藏得好不好罢了。”
他脸上犹带着怒意:“若真要挑人,娘亲便寻些粗笨点的,倒两下干净。”
罗夫人勉强笑道:“瑛儿说的什么孩子话!你堂堂侯府的嫡长子,房里放着些粗苯丫头,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侯府无人了。”
沈成瑛却说道:“有何不可?我刚满十二那年,父亲就曾教导儿子,男子破身过早,乃是损阳败神之肇。根基损毁起来容易,想再将养却难。我虽没能承袭父亲的武艺,但也不愿自轻自纵,沉湎于逸豫之乐。”
罗妙芸听了这番话,不由大惊,她实在没想到,私下里沈崇彦竟曾与瑛儿说过这样推心置腹的话。
她眼中一酸,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因先前种种事,她早以为侯爷灰了教养儿女之心,却不曾想背地里还有这一腔慈父心肠。
这让罗妙芸还能说出什么,只得对儿子说:“瑛儿能有这样的志气,娘亲再欣慰不过。我难道还会逼你?既然你不愿意,便罢了。”
沈成瑛起身鞠了一躬:“既如此,儿子便先行告退。今日让母亲受累了。”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多说了一句:“秋筠虽做出这等事,但到底有往日苦劳在,母亲便饶她一命吧。打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罗夫人眼看着儿子离去,这才摇摇头,对白绢说:“瑛儿这性子!既如此,便依你先前之言,打发她去浣洗处待着。”
她叹息道:“哎,是我错想了侯爷。”
白绢笑着说:“早和太太说了,天底下哪有当爹的,看着自己这一双好儿女还能不喜欢的?只是侯爷要做个严父罢了。”
罗妙芸听了这话,心中却咯噔了一下,没了说话的兴致,待收拾好歇下,却辗转了半夜未眠。
直挨到天亮,她只得吩咐白绢:“替我回了老太太,就说我今日身子不爽,便不去定国公府上了。”
说着,她又犹豫了片刻,下决心道:“今日,替我去请刘妈妈过来一趟。记得客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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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在定国公府上累了一天,此时梳洗毕,早早便躺在了床上出神。
春草给她放下幔帐,见宁儿眼睛睁得铜铃般,便笑道:“姑娘不是早累了?怎么这会儿又睁着眼不睡觉。”
宁儿翻了个身,侧着脸看春草,问她:“大少爷才这么点大,就给人惦记上了。你说说,那些府里的男主子们,是不是都像唐僧肉似的,叫姑娘们盯上了。”
春草一面笑,一面坐在她榻上说:“这可说不好?像咱们侯爷这样英武又庄重,自然招人惦记,又比如瑛少爷,那是未来承爵的小侯爷,也值得一搏。若换作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或房里丫头姬妾无数的浪荡子,便是姑娘们有心博富贵,也得掂量掂量风险不是。”
宁儿听了,不知怎么,便乱想到了楚寰身上。
他虽不是睿王府中嫡长的世子,但也是正经的龙子凤孙,生得又那样好,便是在王府中也定然极受宠爱。也难怪林大人眼巴巴要把女儿嫁给他。
想到楚寰,宁儿就想到那盏被她收在箱中的宝灯,跟着想到了侯爷所说搬家一事,又难免牵挂起了远在道南的沈崇彦。
她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侯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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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被宁儿惦记着的沈崇彦正纵马飞驰在道南州府外的官道上。
他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七八个骑行的护卫,呈合抱之势,隐隐将他拱卫在中央。
这一行人无不面色沉凝,甚至有数人身上带着血迹,一口气跑了大半日,沈崇彦方勒住辔头,在一处馆舍前停下。
青羽脸上带着灰,忙跑到沈崇彦马下,抱拳道:“侯爷,正是此处。”
沈崇彦翻身下马,又接过亲随身上绑着的剑匣,一边往内走,一边问青羽:“燕翎那边可有消息?”
青羽忙道:“燕翎昨天夜里传来消息,说他一路追着那人,眼看着他进了宋府台的府中。此外,他还有一封密信交给侯爷。”
沈崇彦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传令给他,让他不要轻易露面,若无大事,自决便可。万不可让他们察觉到与你的联系。”
他又问:“府中如何了?一切可安好?”
青羽眼中划过一丝异芒,但仍回禀道:“侯爷放心,有朱翼日日盯着,必然一切安然无恙。我们早有约定,若府中有事,便遣飞鸽来信。”
沈崇彦听了只说:“让他多留意宁儿。”青羽忙不迭地应下。
沈崇彦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剑匣,神色冷峻,深吸了口气,这才抬脚步入馆舍中。
那一日圣上赏了他两件宝物,一件是那传闻中白狐口衔的硕大明珠。
另一件,就是他怀里这柄错金嵌宝的天子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