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半刻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秦太后始终没从秦昊的脸上看到任何内容。
一刻钟后,她收回目光后出了口浊气,眼眉皱了起来。
屋里的何大福和那名嬷嬷也暗自出了口气。
秦太后将报告拿过去却不看,而是直接放到榻上,又岂会猜不到上面的内容?
不看,其实就是一种态度,是不想让事情就此定性。
说白了,是想包庇何大福,想看看事情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而且她话里意思也说的很明显了。
如果秦昊懂事一点,即便报告上面的内容与何大福说的完全相反,也会顺着她的话,多少照顾点她的面子说点何大福的好。
可这秦昊倒好,直接就照本宣科将报告上面真实的内容说了出来。
这是要公事公办,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太后久久不语其实是在思索:这究竟是秦昊这个愣头青不懂事,还是说就是李烨的态度。
如果是李烨的态度,那就需要多想一层了。
“你的这份报告文书陛下可知道?”
她还是不死心,又多问了一句。
秦昊躬身道:“这份报告臣是从御书房拿来的。”
秦太后再度心塞。
从御书房拿来的,不就是说李烨已经看过了吗?
意思也就是说这是来找自己讨要说法了。
如果按照对方的意思将何大福处理了,那她自己的脸面往哪放?
如果直接将调查报告压下,或者说直接将秦昊打发回去,那就要直接面对朝臣的压力。
现在的李烨已经不再像以前了,特别是处理掉柳相、摆脱大理控制之后,其朝堂亦或者在民间威望空前高涨,已经不是她能压制的了。
秦太后将身体靠进了椅背里,半闭着双目问道:“哦?那秦大人有何看法?”
秦昊躬身道:“臣听太后的。”
秦太后猛然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眸精光四射哪有老态之相?
她的这句问话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是含有深意的。
既是在试探,也是在威胁。
秦昊面不改色补充道:“不管怎么说,事情是从寿康宫出来的。”
这句话不仅没有将太后的威胁放在眼里,还直接打消了秦太后把问题重新推给李烨的想法。
秦太后瞬间脸色阴沉无比。
她没想到秦昊的骨头竟然这么硬!
不过,不管怎么说,何大福不能不救。
于是再次问道:“这么说,是何大福没说实话?”
这其实是在给秦昊机会重说。
如果她真接受了秦昊的调查报告,又怎么会这么问?
何大福脸色很是难看,正要出来辩驳,秦昊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躬身说道:“太后不要误会微臣的话,微臣的意思是何总管向太后禀告的时候说了实话,但却不是实情。”
何大福顿时止步。
这是什么说词?
秦太后冷眼扫了何大福一眼,冷着声音道:“你接着说下去。”
秦昊道:“微臣是说,何总管向太后禀告的时候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隐瞒了一部分,没有说出全部事实。”
这句话很好理解。
秦昊看了看她的脸色,不等她说话直接道:“皇上的意思是,事已至此,再追究是谁的过错已然无益,最重要的是怎样把损失降到最低。”
现在他也不想跟对方绕圈子了,这事情说难挺难,说简单也挺简单的。
最直白的做法就是:李烨那边多少找点钱回去,太后这边多少教训一下何大福,两边都有台阶下了就行了。
拖得越久,想的越多,猜忌越多,越麻烦。
秦太后瞬间就明白了秦昊的意思,面色微微有些缓和,同时也松了口气。
她端起茶杯再次吹了吹浮沫,不过这次却没有立刻放回桌上,而是端在手中沉默良久。
秦昊神色如常,也不说话。
一时间,屋里只听得到何大福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和他不停吞咽口水的声音。
“啪嗒。”
太后的茶杯放回桌上,声音并不是很响,却像一支大锤敲得何大福的身子猛地一震。
“何大福。”
“奴在。”
这声呼唤何大福一个激灵,额头上的汗水啪嗒啪嗒往地上掉。
太后可是有些年没叫过他的全名了。
秦太后用淡淡的眼神盯着他道:“是你说还是哀家说?”
你说那叫主动坦白,要是我说那可就不一样了。
何大福连忙磕头:“奴才不知道太后在说什么。”
他这么问可不是死鸭子嘴硬,而是不知道秦昊那边知道了多少,又该给太后说多少。
太后看了秦昊一眼道:“秦大人你说呢?”
秦昊知道太后已经有了定夺,当下也不隐瞒,直接道:“关于寿康宫的修建,微臣知道的是:这项工程是由陛下的内务府出钱、太康宫主持、工部配合的,这也是微臣前来太康宫的目的。”
这句话等于是直接在问这钱是不是太康宫的人贪污了。
太后阴沉着脸道:“这下知道了吧?那就说说看。”
秦昊在心里叹息一声,看来太后还是个念旧情的人,直到此时还在给何大福机会。
此时,何大福只要主动承认错误,太后念及旧情也会为他说情。
到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是不可能。
何大福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也就是说秦昊说的都是事实。
也意味着他不辩驳、不认错。
太后轻叹一声放缓了些语气道:“秦大人在这里,你当着他的面实话实说,你贪墨了没有?”
何大福再度沉默。
太后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等这口气吐出来这才睁开眼道:“那你说,你贪墨了多少?”
这句话还是在引导其交代问题。
何大福连连磕头,求饶道:“请太后恕罪,奴才也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为了防老所以才犯下大错,请太后赎罪……”
他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可就是贪墨了多少闭口不提。
秦太后有些生气了。
秦昊的态度已经说了,是要把贪墨的银子追回来,过错则不予追究。
可何大福却偏偏来这么一出。
“说!到底贪墨了多少?”
太后猛地提高了语气问道。
一旁的嬷嬷连忙过来劝慰:“太后,凤体要紧……”
秦太后摆摆手,眼睛盯着何大福,此时的目光就有些冰冷了。
何大福见太后动了真怒,连忙说道:“奴才从中拿了一成……”
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一成也就是十五万两。
并不多。
但是,就这点银子还根本不足以导致出现豆腐渣工程。
太后不懂,秦昊却知道。
但是他却没有说话。
太后道:“那这些银子呢?”
她的意思是当着秦昊的面,你快点把这些银子拿出来,让他回去交差,皇上也能够下台,这事就算了了。
可是何大福却是会错了意,哭诉道:“太后,奴才贪墨的真不算多,去年离宫的周公公和王公公都在老家置办了大宅子,奴才只盖起了一间小院花了五万两,又买了一间酒楼花了五万两……”
话未说完秦太后就气急道:“闭嘴!你跟着哀家有三十年了,哀家是让你报数的?”
秦昊也是轻咳一声别过了头。
这何大福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真的蠢笨如猪。
秦太后是让他把贪墨的银子拿出来。
他倒好,不仅来报数,还连带着把旧同僚也牵扯进来。
秦昊这个外人还在这里呢,这要是让他继续说下去,还不得把皇宫的丑事全扒拉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