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感激涕零中离去。
对于这些人,张楚其实心里明白,他们在忠诚方面,是有一定基础的。
司农寺这地方,就好比一个深井,他们这群人,就好似深井内的蛤蟆。
而且还是多年吃不饱,穿不暖,甚至于井盖都被人堵上的绝望蛤蟆。
他们想要好好看一看深井外的天空,亦或者想要有美味的食物,在自己没来之前,绝不可能。
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他们自然也清楚。
现在,自己帮他们把深井上的盖子给掀开了,并且还给他们放下去了一根能够让他们攀爬的藤蔓。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而现在自己给了财路,说句不好听但却是大实话的话,自己差不多已是他们的父母了。
郭云松曹均正这些人,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这么多年的悲凉,好不容易见到了希望,除了紧紧抱着自己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吕亮和黄平恭敬站在案桌前。
“司农寺的仓库,有几处?”张楚看向了吕亮。
吕亮以为张楚要视察,急忙躬身道:“回主薄,司农寺太仓署管理的仓库,总共有五处,但,现在的情况,主薄大人也清楚,实际上启用的仓库,只有一座了。”
“而这一座仓库里,也只是存放着司农寺全体官员的吃穿用度,其余的便什么都没了。”
“其他四座仓库,在什么地方?”张楚询问。
“主薄,有一处,也在司农寺内,司农寺的田庄那里有两座,皇城里还有一处是咱们司农寺的仓库。”吕亮一一说道。
张楚沉默了下:“司农寺田庄那里的仓库,平常有人去吗?”
吕亮直接摇头,没有任何犹豫:“回主簿,那地方·······早就像是废弃了一样,除了太仓署每年例行检查外,没有任何人会去那个鬼地方。”
张楚眯了下眼眸:“好,知道了。”
“你下去吧,不过,做好准备,过几日,某家会吩咐你带着太仓署的人,去神仙岔运送一批东西到仓库。”
“记住,这件事,不要走漏了风声。”
张楚缓缓道。
吕亮急忙躬身:“愿为主薄效劳。”
“去吧。”张楚吐口气。
吕亮抬起头,微微有些错愕:“主薄,不用卑职陪着你去咱们司农寺仓库看一看么?”
“鸟不拉屎的地方,顶天了就是些储存的吃食,瞧瞧你们中午吃的饭,有什么好看的?”张楚很是嫌弃的摆摆手。
吕亮有些不好意思,再行一礼后,快步离开。
张楚抄起了手。
望着吕亮的背影,出神。
谁都知道,自己要在秋闱上做些事情,而要怎么做,其实,也并不难猜。
想要保证秋闱公平,最基本的法子就是更换试卷,更换考题。
这一步,着实是最基本的,刘仁轨都懂得这个道理,褚遂良当然更清楚,高门大家也不傻。
而且,更别说之前有十万份孔丘文章打前,那些人肯定早有提防。
想也不用想,想要在神仙岔印刷试卷,几乎不可能。
怕是他们早就已经派出眼线,盯着神仙岔印刷作坊了。
想要保证试卷的印刷成功,必须要另寻其他地方,自然,无人关注的司农寺,就是最好的去处!
而且,司农寺的实验田产就在芳林门外,仓库定然也就在周围,距离科监署,很近,到时候想要调动,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张楚细细思量着。
每一处都想了很久,直到发现没有太大的纰漏外,才幽幽回过了神。
“黄平。”张楚唤道。
“师父。”黄平弯下了身子。
在没人的地方,黄平以弟子自居。
“辣椒培育的如何了?”张楚询问道。
“一切顺利,已经全部栽种于暖棚中了,等到发芽了,还请师父瞧一瞧。”黄平赶紧道,并且还主动说起了杂交的事情。
眉飞色舞。
杂交这件事,看来真的是让他寻到了人生目标。
“好。”
“既如此,下午等上差后,你带几个人,去秦川府。”
“我有东西要给你。”
“继续育种。”
“等到明年开春,某家要在秦川脚下,大面积栽种。”
说着,张楚还深深望了眼他一眼:“这件事,陛下可都盯着呐。”
“好好做,尽心些。”
“为师发誓,这件事你做好了,青史上,会有你的名字。”
黄平虽不知师父说的是什么东西,但见师父如此郑重,更别说陛下还盯着,当即神情凝重。
“为了师父。”
“为了民学。”
“弟子定然竭尽全力。”
黄平有些激动。
张楚再交代了几句,便拍拍屁股离开了司农寺。
黄平等到上差的时间到了,便立马让郭云松点了十个人,一同冲向了秦川府。
等他们到的时候,张楚已经把后院的土豆全部整理了出来。
黄平他们来的时候,是空着手,满脸轻松,走的时候,则是驱赶着两辆牛车。
“红薯和土豆,可以育秧,也可以在果实上培养芽子,你自己琢磨哪一种法子成活率更高,结果率最多,最容易培育。”
“不要耽误了为师,明年开春的计划。”
临走时,张楚还特意给黄平交代了一声。
“放心吧师父,这活,就是我们最拿手的看家本领。”黄平拍着胸脯打包票。
张楚对他是信任的。
目送他们离去,张楚看了眼天色,便回了书房。
··········
赵国公府。
书房。
长孙无忌,王珪,萧瑀,高士廉······
一众人齐坐。
褚遂良小心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于众人一一行礼后,便道:“今日,张楚去了科监署。”
“他和御史中丞刘仁轨,混在了一起,刘仁轨似乎对张楚,也颇为欣赏。”
“不过,科监署上下大小官吏,皆对两人熟视无睹,一切还都在咱们的掌握中。”
褚遂良挨着长孙无忌盘腿坐下。
“刘仁轨?”
“出自尉氏刘氏。”
“朝中,可有人是相同根脚?”
长孙无忌平静道。
“秘书监少丞刘仁相,乃是尉氏刘氏,但,两人向来不说话,据说年轻时,刘仁相家中没少与刘仁轨家有冲突,似也是导致刘仁轨孤贫的原因。刘仁轨对同宗,厌恶至极。”
“军中刘仁愿出身雕阴刘氏,倒是平日和刘仁轨有些来往,可,刘仁愿乃是右骁卫果毅都尉,根脚在勋贵一方。”
褚遂良想了下,缓缓说道。
“辅机,也用不着如此麻烦,一个刘仁轨,又何妨?”王珪摇摇头,拿起一个梅子干放于口中,脸色露出享受之色:“张楚想要求所谓的公平,无外乎也不过就是更换试题,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罢了。”
“现在试题各家都已收到,所以,张楚不走这一步,就绝无可能求公平。”
“盯着神仙岔,但凡有风吹草动,便以应对。”
“这是张楚所求公平的根本,只要斩断了这一条路,任由张楚折腾,也折腾不出来个花。”
“不是么?”
王珪轻轻笑道,好似一切,都被他看破,好似一切,都在手中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