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神霄宫。
四周一片漆黑,励江流感觉自己正被几个壮汉扛着走,此刻全身的经脉被封,他动弹不得,只知道此处应该是在一个地下的牢房,因为越往里面走,他越觉得冷,开门声和锁链声此起彼伏,不断的在耳边响起,他在心里一声一声的数着,一直到被放下来时,总共过了七道门!
那几个壮汉合力将他按在一个立着的石板上,哗哗哗的锁链声从四面传来,励江流的四肢先是一冰,又是一沉,后背被猛地往后一拉,整个人都紧紧的固定在了身后的石板上。随后,包着脸的黑布被掀开,昏黄的光一下刺入眼睛,励江流缓缓的睁眼,然后看向四周。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里是一间密室,四周都是坚硬的灰色墙壁,只有他的正前方留了一道铁门,透过这道铁门,能清晰的看到前方那六道门影,一层一层的朝前铺设过去,像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路。
王天卿缓缓踱步走了进来。
他轻声问:“觉得这里熟悉吗?”
励江流说:“这么好的地方,谁还能经常来吗?”
王天卿说:“站在你这里,那七道门应该看得很清楚,知道为什么有七道门吗?”
励江流说:“还请大宫主赐教。”
王天卿缓缓的说:“这每一道铁门上都有一道五行符咒,不破符咒,不得而出,而我的一位老朋友,他法力高深,于符咒之术更是造诣颇高,因此每每被他破门而出,而他每破解一次,我便加一道门,加一层五行符咒,直到加至第七道门,他终于力竭而倒下,因此我给这地下牢房起了个名字,叫做,七道罗生门。”
励江流讥诮一笑,“没想到大宫主不仅修为高深,这整治人的法子,竟然也如此有趣,只不过励某区区一个无名小卒,怕是不够资格用的上七道罗生门吧。”
王天卿说:“是或不是,你以后就会知道,在此之前,王某先送你一件礼物吧。”
语毕,王天卿对着铁门一挥,七道铁门唰唰唰的被接连打开,通道的尽头,一个身着蓝衣的纤瘦女子,缓缓踱步走了进来。
那一袭蓝衣的模样,如一汪泉水,恍惚间一下子将励江流带入了空谷,看到那悠悠溪水边,亭亭玉立的一朵幽兰,她的美,不是外在的清丽震撼,而是有一种独特的底蕴,如白兰般极致的清韵,由内而外缓缓的渗出来。
“大宫主身份如此尊贵,当不至于对励某用什么美人计吧,这等艳福,励某自认消受不起。”
王天卿还未开口,那女子却率先来到了励江流面前,一双水眸细细的打量着励江流,然后,身体突然开始微微的颤抖,晶莹的泪水缓缓流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励江流。
“蓝庭终于找到你了。”
励江流身体一僵,无法挣扎,只能不明所以的看着王天卿。
王天卿笑道:“你配不配得上这七道罗生门,便由这女子告诉你吧,她找了你千年,记得对她好一点。”
语毕,他灰色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牢房中。
王天卿踱步离开了牢房,他的身后跟着数人,其中一名身着白色道袍的人,抬手摒退了身后之人,只留自己和王天卿一起缓缓前行。
“陶立被凌绝宫的人抓住了。”他说。
王天卿并未在意,淡淡道:“死了没?”
白袍人摇摇头,“还没有,需不需要灭口。”
王天卿静默了片刻后,说道:“她本就不是御天神宵宫的人,此番帮咱们抓到了人,也算是人货两清了吧,不必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吧。”
灰袍人又问:“除道计划已经开始了,需不需要属下去把凌绝宫和那个上尧山小丫头都处理了?”
王天卿反问:“干凌绝宫什么事?”
白袍道人说:“楚少珩一直都在帮助励江流,而且私下里正在调查咱们御天神宵宫,若是被他查出什么不利的消息,御天神宵宫的名声岂不是会有所损害。”
眼前蓦地一亮,两人踏步迈出了牢房。
王天卿沉吟良久,“白陫啊,没有凌绝宫的调查,御天神宵宫现在也已经没有什么好名声了。”
白陫听懂了王天卿话外之意,立刻道:“宫主,玄天门和阴阳洞被灭门,属下处理的虽然有些激愤,但御天神宵宫如此崇高的地位,怎能容忍他们那些宵小有丝毫的诋毁和质疑,为了御天神宵宫千年的圣名,属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说的极为诚恳,但王天卿却半句都没有听进去,缓缓道:“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御天神宵宫辉煌了一千年,看来,也躲不开这样的定律了。”
白陫一愣,削瘦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宫主,你怎可这样想,御天神宵宫如今可是如日中天啊!”
王天卿道:“我最近夜观天象,发现有五星连珠的迹象,又为御天神宵宫卜了一卦,是下下签,五珠连星利西南,再结合卦象上的签文,皆有改朝换代之意。”
白陫当即愣在原地。
王天卿回身去看他,表情十分平静,“西南有两大仙门,明执宗和凌绝宫,你若想阻止这一切,我不拦你,但我更劝你,一切顺其自然。”
-----------------
夜晚。
木船快速的行驶在东海上,在这广阔的海域上,如同一只小蚂蚁。
穆行云独自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咸咸的,涩涩的,有一种旷达不羁的感觉在里面,墨蓝色的海面上时不时的闪过几缕幽灵似的蓝光,应该是东海中的某种灵鱼,前方天海交接的地方一片浓墨似的漆黑,呼喊声一阵一阵的随着海风传到她耳中,像上古时期的咒语一样。
在这片从未涉足的海域中,处处都透露着一种奇异,却又让穆行云心生畏惧。
励江流的大氅已经被洗干净了,楚少珩的手下在荣山找到了它,将它带了回来,此刻正披在穆行云身上,穆行云轻轻抚摸这件大氅,想想那个每天和自己形影不离,闲话不断的人,突然不在了,整颗心都空落落的,仿佛能被海风吹透一般。
原来这就是孤独的感觉。
她拿起旁边碟子中已经冷掉的果子,麻木得塞了一颗进嘴里,肚子里撑一点,会让她觉得心里舒服点。
身后缓缓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静。
穆行云回头,刚好撞进对方审视的目光中。
“楚宫主?”
楚少珩瞪她一眼,“不好好在房间里歇着养伤,跑这里吹什么风。”
说着,他将手中的药碗递给穆行云,一股苦中带酸的味道扑面而来,穆行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楚少珩说:“九儒说给你加了几味药,趁热赶快喝下去。”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穆行云闭上眼,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了下去,她将药碗递给楚少珩,但对方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反而挨着她坐了下来。
忙了一整天,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楚少珩这才来找穆行云,他随手从碟子中拿起一个果子吃了一口,就是普通的酥饼,已经冷透了,很干,而且还齁甜齁甜的,他皱着眉,勉强咽了下去,剩下的半块又丢回了盘子中。
见状,穆行云轻笑着说了句“别浪费!”,然后便拿起那半块果子继续吃了起来,一副很美味的样子。
楚少珩脸噌的一热,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害羞,他突然讽刺道:“你那张嘴,就没停过,上尧云境难道不让你吃饭吗,怎么天天一副饿死鬼托生,吃不饱的样子。”
穆行云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淡淡道:“小时候三四天才能有一顿吃的,饿怕了,所以现在见到吃的,就想着多吃点,肚子撑撑的,心里才踏实。”
楚少珩调侃道:“小时候家境贫寒吧。”
穆行云摇摇头,笑容很淡,声音很轻,“没有家啊,小时候在破庙里跟一群小乞丐一起长大的。”说完,她拿起盘子中的最后一颗果子,缓缓吃了起来,几缕发丝在海风中摇摆,发丝之下,她那双总是明亮的眸子,此刻也映上了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楚少珩心头一滞,嗓子里残留下的那股甜腻的味道,一丝一丝变得苦涩,海浪时不时打一下木船,他盯着那来来去去的海浪,恨不得一下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