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一辈子要强。好面子！我若说是我给的，他去卖血也得把钱还我！所以不能承认。
    “就刚刚还的！不是你还有谁？”
    “你那么多徒弟兄弟，谁知道是谁？我他么的被开除了，工资没有，收入没有！比你还穷！来你这蹭顿饭，你这架势是要冤枉我，逼我走是吧？”
    我说得也合情合理，不，编得合情合理！
    他这个人一辈子就想着人家欠他的，他不想欠人家的！
    他淡淡的举杯，“我徒弟兄弟是多，但是朋友就你一个........”
    我默然。他很少说类似真情流露的话语。
    低头吃了口凉菜，确实是昨晚的酒劲还没过，胃里头翻江倒海。其实应该等状态好再来找他。
    但是能得到他的认可，胃里似乎暖了一些。
    我生平待人，对我们局长，哪怕是我经办过的犯人都是一个态度。不高看，也不低看。平常心待人，所以三教九流的人都愿意把我当朋友。
    也许也有想着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有那么一天，哪怕是为了破案也用得着。多多少少存在着利用的心思。但是对张胜，我更多的是敬佩。
    他真的是一个汉子，他符合大男子主义的任何特征。就这么说吧，若是战争年代，他一定是一支无敌之师的统帅。
    只可惜生不逢时！和平年代，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现在要岔开话题，不让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好了吧，该我说正事了吧？”
    “好，你说！”
    “知道吴克杰吗？”
    “当然知道，文州第一悍匪嘛！”
    我笑笑，“当年有个小混混给我讲文州的江湖。说过文州第一恶霸是洪三毛，文州第一悍匪是吴克杰，文州第一大哥是你张胜！”
    张胜摇摇头，“哪个王八蛋在这瞎造谣，一个打靶了，一个听说跑到缅北了。抓到了也是枪毙的货，我跟两个死人齐名，晦气！呸！”
    大师哥查了好几年，才知道吴克杰在缅北。
    听张胜说的意思，他早就听说过，我镇定的问，“吴克杰跑缅北去了？你听谁说的？”
    张胜想了想，“哪个徒弟，还是兄弟说的来着？挺熟悉的，一下子到嘴边了，又想不起来了！”
    “他怎么知道的，可信吗？”
    “怎么不可信？他就是从缅北回来的。在那边差点被噶腰子，得亏他捡了个耳朵说有个文州来的吴总在这里混得很牛逼。在那帮人动手的时候，他就嚷嚷说他是吴总老家的兄弟........结果，那帮人还真没敢动手........”
    “后来呢？”
    “后来来了个女的，我那兄弟居然认识。是当初体育路上的ktv的一个小姐。一起唱过几次歌。我那兄弟高兴坏了啊，那个小姐就把他给捞出来了。还请他吃饭，送他过了国境，还给了他五千块钱当路费。还让我那兄弟给我带了个五万块钱........”
    我没打听明白，“这女的跟吴克杰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那兄弟迷迷瞪瞪的脱险，都不知道是吴克杰救了他！是后来跟我说起那个女的是吴潇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吴总就是吴克杰了。”
    “你怎么知道？”
    “当初吴克杰还没那么凶的时候，在体育路上唱歌跟洪三毛的兄弟起了冲突，吴克杰能打，一个放翻了七八个。那个时候洪三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得到消息就开始满城追杀吴克杰。我哪里知道吴克杰的表弟是我一徒弟。更不知道那个徒弟居然偷偷的把吴克杰藏在了宿舍里，就是三楼的宿舍........”
    之前吧，我们从来不聊江湖上的事。因为我的身份，他闭口不谈那些事，大概是怕自己喝多，随口乱说一气，害人！
    现在说得无所顾忌，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一个警察了。
    “后来呢？”
    “后来，三毛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吴克杰就藏在我这。就带了一帮人上门来要人！顾忌也是知道我，还带了几把喷子。就是五连发猎枪........”
    我倒是听过这个故事，只是不知道起因居然是因为吴克杰。
    张胜喝了一口酒，拿起一个鸭脖子啃起来，“那是哪一年啊，我想想啊，15年，对，2015年。那个时候我才二十啷当岁，怕个毛啊！五把喷子盯着我的脑袋，胸膛，还有大腿，我慌都不慌。抓住顶在我脑门上的喷子枪管，直接吼，“要人没有！要开枪，速度点，老子要是皱下眉头老子跟你姓！”
    “洪三毛也是爱装！接过手下一把喷子，就真的要扣扳机。他似乎忘记了老子的身手。我直接一炮拳，打得我对面那个拿枪的家伙的鼻梁骨，他疼得一松手，本来就抓着他枪管的我，瞬间就把那把枪拿到了手，装逼的洪三毛刚好走到我跟前，我一枪口就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几大口酒下肚，张胜的眼珠更是突出，说起当年勇，那更是眉飞色舞，“然后我就逼着他那帮兄弟都给老子把枪放下。谁都别动枪！单挑还是群殴随便选！是个男人就别跑！”
    “洪三毛不知道是怕我开枪，还是有几分豪气！问我说话算数不？我大吼一声，把大门关上！我俩单挑，兄弟们群殴！关二爷在那看着，谁他么的动枪，谁就是没把的爷们，不得好死！”
    “他一听也是豪气干云，好！关二爷看着呢，我赢了，你就让我把人带走！我输了，任你处置！”
    我听得有些入迷，“后来呢？”
    “他那帮人哪是我的对手，我的徒弟兄弟们心狠手辣不如他的兄弟，但是论打架，一个打两个都不是问题！洪三毛手底下有两下，但是也就坚持了三分钟，被我干趴下了，眼瞅着我们大获全胜。他么的他表弟不讲江湖道义，拿起喷子朝我开了一枪........打在我大腿根上，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说完，还撩起短裤，给我看了一大片的伤疤.........
    “哦！原来故事的原本是这样的啊！”我听得有些意犹未尽，“后来呢？”
    我突然意识到了我跑题了，光顾着听他讲故事了，换了个问题，“因为这件事吴克杰觉得欠你一个人情。所以你那个兄弟见到吴潇的时候，吴潇知道他是跟你混的，所以救了他，还给你带了五万块钱，是报恩的！”
    张胜得意的点点头，“对啊！那次要不是我给他出头。他在文州混都混不下去........”
    说完，又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他后来那么凶残，当时我就把他交出去了，后来那么多无辜的人，就不会死了........”
    之所以称吴克杰是悍匪，因为他起初是入室盗窃的出身，但是一开始只偷财物。后来就是直接破门入室，洗劫财物之外，还灭人家满门.，.，，，，，
    我又问，“吴潇是吴克杰的情人吗？”
    “应该是的！好像还是一个祠堂出来的！我就见过一次。是我出院以后，吴克杰请我吃饭表达感谢，带着个女的，就是吴潇！”
    我突然想起了大师哥上午给我看的那个银行账户的户名，也是姓吴，也有个姐姐，“那个吴潇是不是有个弟弟？”
    “那我哪知道？不过吴潇是团黄县真庙乡的人，你一查就可以查得到！”
    其实就算是查到了，也没有多大用。确定了吴克杰在缅北，只要他不回来，还是个空........
    就算抓到了那个给吴克杰父亲送钱的家伙，结果还是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他一瓶酒已经见底了，我的一瓶酒还有一大半，“你这速度不行啊！”
    我确实是不行，本来喝个一瓶白酒问题不大，可是昨晚至少喝了一瓶半，还没缓过来，连续作战的能力实在差。
    只好岔开话题，“洪三毛的表弟冲你开了一枪，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怎么解决的，兄弟徒弟们不乐意了，几百号人每天都去金沙！就是现在的香格里拉。什么夜店啊，ktv啊，海鲜酒楼啊，宾馆啊，每天都是几担大粪浇了个遍。直接让香格里拉瘫痪了，什么生意都做不了。还有洪三毛的四个工地，进门的路全部被堵上了，反正吧，就是那段时间洪三毛一毛钱都挣不到。来横的吧，我的人比他多。狗日的后来居然报警了..........”
    “报警也没用啊。撑死了泼大粪是扰乱治安，拦路那是车刚好坏在那了，能有什么办法？抓几个抓几个呗，拘留几天就放出来了。后来，洪三毛亲自到医院给我赔礼道歉，还给了我二十万现金！我当时就让人把他赶出去了，多看不起人........”
    “后来呢？”
    “后来吴克杰拿一把喷子，把洪三毛的表弟，就是开枪打我的那个家伙堵住了，对着他的双腿连开了三枪........”
    他说的这些事是2015年发生的，那个时候我还在上警校。
    胜哥又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好在那小子命大。三枪只是把他打成了个轻伤。吴克杰直接投案自首，被判了四年。我看着事情闹大了，就把洪三毛约出来谈了谈。拿了他二十万，这件事才算了了........”
    我不由得感叹，“吴克杰这个恶魔，居然跟你有这么深的渊源，当初我们查他的时候，怎么都没查到？”
    “吴克杰躲在我这就他表弟知道！洪三毛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们打完了我挨枪了，都还是稀里糊涂的。也就在场的几个老兄弟知道。后来吴克杰主动为我报仇，我更是交代那几个老兄弟不要乱说。所以江湖上只知道我跟洪三毛火拼了一场，原因都是说为争什么老大的地位，没几个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我不由得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那个家伙在里面表现不错。只待了三年就被放出来了。放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我吃饭，当时来作陪的就是吴潇........”
    总算是把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如果说那个在文州给吴克杰父亲送钱的家伙是吴潇的弟弟。那么就不需要那么麻烦，动员一堆人去守株待兔那个蒙面取钱的家伙了。
    也就不用开口找胜哥帮忙了。
    信息量暂时有些大，需要点时间好好捋捋。眼下脑子明显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够用。等明天再说，手里的这大半瓶白酒才是眼下最大的问题。喝下去肯定是要倒下的。
    不喝的话........
    胜哥斜眼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的白酒，然后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有个徒弟在江城打黑拳，听他说一场三千块，我准备去试试........”
    “这里呢？”
    “关了吧！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我点点头，“确实，都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早就过了逞强斗狠的年代。现在的治安形势，根本没有洪三毛那样的人的生存空间。露头都会被你干掉！换个思路是对的！可是打黑拳........又是何必呢？”
    打黑拳有可能会是遇到职业选手的。业余的跟职业根本就没得比。也许张胜算是职业的。可是有句老话叫做拳怕少壮！
    体力永远是格斗的基本盘，他已经三十六了........
    他叹了口气，“不然怎么办呢？拿你当朋友说实话，网贷都借了一圈了.......孩子该上初中了。外校一年的学费就是好几万。老婆天天抱怨不满，就差离婚了.......我知道小卖部的欠账是你还的，不去赚钱，拿什么还你？？”
    我沉默不语。左右看看，“胜哥，这家拳馆开了多少年了？”
    “我二十一岁开的，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那得多少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