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些一起生活照料的过往,林樾的心头不觉升起一股酸涩,眼眶浮出一些湿气,“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你我之间,已经不是报答可以抵消的了得了。”
“从导师把你带到我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你我的命运就同样被改变了。闵行,你是师兄生命里最温暖的一道阳光,遇到你之前,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心里沉积着很多的无法言说的阴霾,可你却突然出现了,和你相伴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事情。好多次看到你发病那么痛苦,我却无能为力,我真的感到自己很没有用。即使能够做到天下所有的事情,却无法让自己在乎的深爱的人减轻痛苦,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人。”
一滴眼泪从林樾的眼中滑落,沉浸在无能为力的痛苦和自责中的林樾并没有注意到,被那滴眼泪打湿的手背,轻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掩藏在紧闭眼睑下的眸子轻轻地转了转。
“师兄!”一声轻轻地呼唤传来,林樾抬起头,就看到微红着眼睛的闵行正凝望着自己。
“醒了?”他掩饰地深吸了一口气藏起悲伤的表情,坐过去将闵行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有没有感觉好一些?”林樾轻轻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
闵行虚弱地笑了笑,点头道:“嗯,好多了。”
林樾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担忧地抚上他的额头,“看样子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你今晚也没吃什么东西,师兄去给你熬一碗粥好不好?”
温柔的语言让闵行眼眶一红,他敛下眼,紧抿着唇压下喉咙传来的酸楚,
“好,谢谢师兄。”
“别这么说,你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林樾扶着他,为他又垫了一个枕头让他可以舒服的靠在床头。
做完这些后,他站起身,准备往屋外走去。
“师兄。”
闵行突然一把拉住他。
“怎么了?”林樾弯下腰,低声问道。
闵行看着他,清澈的眼底是一贯的温柔深情,从那眼眸的倒影中,他都可以看到自己虚弱而憔悴的表情。
这样的自己,又给师兄添麻烦了。
他颔首,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我想喝杯水。”
“好,我先去给你倒水,然后在熬粥。”林樾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房门再次关闭,闵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师兄,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二楼小客厅里,等候了刘鹏一看到林樾出来,就迎了上来。
“怎么样?闵行没事吧?”他担忧地问。
林樾揉了揉太阳穴,在闵行看不到的地方,才允许自己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已经醒过来了,我看精神状况并不是很好,所以我打算去给他熬一碗粥。”
“那就好。”刘鹏松了一口气。
林樾看了看他,深凝眉宇思索了片刻,遂道:“刘鹏,我记得你上次和我说过,可以给闵行做治疗,帮助其逐渐抹杀掉第二人格。”
刘鹏点点头,道:“但是你应该记得,我后来也和你说过,这个治疗方法还在试验阶段,我不一定完全可以肯定它的结果如何,也许抹杀掉的是第二人格,但也有可能被抹杀掉的是第一人格。”
这也是从上次海城大学的谋杀案至今,他们都迟迟没有开始治疗,而举棋不定的最大原因。
“我知道。”林樾的神情凝重而严肃,“但是我已经不能忍受看着闵行这样一次一次的饱受折磨下去了,我想试一试。”
“你确定吗?”
林樾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想清楚了。”
刘鹏螓首咬着下唇想了半晌,最终点头同意,“那好,今天先让闵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我就为他做第一次治疗。”
“好,谢谢你了!”林樾勉强一笑,眼底却藏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刘鹏看他如此,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放心吧,虽然不是很有把握,但是以前在导师那里还是有成功的案例的,我会小心谨慎的。”
“谢谢你。”林樾感激地道。
刘鹏莞尔一笑,道:“别这么说,我们既是同事也是朋友,而且大家住在一起就是家人,不必言谢的。”
“好,你说得对,朋友之间不必言谢。”林樾也爽快地笑着点头,“今晚你也辛苦了,就早点儿休息吧!”
“好,你照顾闵行也要注意休息,明早他醒来你就通知我,我先去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刘鹏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见他关上房门,林樾才转身下了楼,进入厨房后,他轻轻关上了门,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人接通……
“喂。”
“闵行又发病了,而且……”林樾顿了一下,声音带着忧虑和焦急,“我觉得他似乎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什么?”
*
第二日清晨,刘鹏早早起来准备好了早餐。
八点钟左右其它的四个人都起来了,坐在一起简单吃了早饭之后,樊圭拜托刘鹏照顾凡宇和捡回来的宝宝,而自己则带着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不得不回到公司去处理昨晚港都夜宴的事情。
樊圭走后,林樾给了刘鹏一个眼色,便以收拾餐桌为由留在了厨房。
而刘鹏则带着闵行上了二楼,在走廊的最深处,有一个不大的房间,是两个月前才装修好的琴房,里面放着一架斯坦威钢琴。
“刘鹏哥哥要给闵行哥哥弹琴吗?”
吃了饭回到房间见小宝宝还没有醒过来的凡宇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他们二人往琴房里走。
“是的。”并不知情的闵行老实地点头。
小家伙开心地跑过来拉住闵行的胳膊,“那凡宇也要听,好不好?”他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刘鹏,可爱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
刘鹏笑了笑,敛下眼挡着眸中一闪而过的神采,点了点头,“当然,凡宇也一起来听吧!”说着,他盯住凡宇的眼睛,眼底一抹绚烂流光闪过,“不过听琴要安静,凡宇不可以说话哦!”
“\\(^o^)\/哇!好棒,凡宇没有听过刘鹏哥哥弹琴,凡宇乖乖,刘鹏不要担心。”
小家伙兴高采烈地拉着闵行就往琴房里跑,刘鹏跟在后面看着他愉悦的模样,含笑的眉眼闪过一抹异彩。
一进入琴房,他们就闻到一股非常清新别致的香气在空气中暗暗浮动。
“好香哦!”小家伙嗅了嗅鼻子。
刘鹏笑着将他按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边道:“这是薰衣草的香气,凡宇喜欢吗?”
“喜欢。”小家伙点了点头。
刘鹏笑了笑,让闵行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随后自己便坐到钢琴前,掀开了盖子。
“要开始喽!”他回过头对二人道。
闵行和凡宇乖乖地点了点头,人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椅背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刘鹏的琴声带着一种悠扬而细腻的旋律,不同于任何一种曲调,富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
当他的指尖在黑白键上灵活跳跃的时候,一段段悦耳的曲调就从钢琴内缓缓流出,顺着耳膜淌入人的心里。
闵行和凡宇觉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温暖的春风吹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四周都是五颜六色的小花,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和青草香,舒服而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躺在草地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琴曲大概弹奏了十五分钟左右,待琴声终止,屋内的另外两个人已经进入了甜美宁静的梦境当中。
崔珏站起身,缓缓走到凡宇身边,伸手在他的脖颈处探了一探,确认他已经进入睡眠之后,才转身走到闵行身边坐下。
“闵行?”他俯下身在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声。
“唔!”睡梦中的人简单的发出了一声梦呓。
他伸出手,在闵行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啪’的一声,原本双目紧闭的闵行猛地睁开眼睛,只是那双原本清澈晶亮的眼眸此刻如同两颗墨色的珠子,看不到任何光芒。
“李闵行!”他喊了一声。
“是。”
而闵行就像听到某种号令一样,再次闭上了眼睛。
见催眠已经达到效果,刘鹏放心的一笑,随即道:“放轻松,听着我的声音。闵行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闵行的声音平板而生硬,只是本能性的重复着别人的语言。
“是呀,我是谁?”
催眠状态下的闵行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刘鹏耐心的等待,让他慢慢回忆。
半晌后,闵行开口道:“你是刘鹏。”
刘鹏笑了笑,道:“对,我是刘鹏,闵行的朋友。所以不要害怕,跟着刘鹏一起走好不好?”
“好。”催眠中的闵行比起往日更加的温顺。
刘鹏拉住他的手,凑近他耳边轻声道:“闵行拉着刘鹏的手,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被握住的手紧紧地回握住刘鹏的手掌,闵行道:“草地,小花,风吹起来好舒服。”
“还有什么?”
“还有……”眼珠在紧闭的眼睑之内转了一下,他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丝微笑,“看到师兄。”
“师兄是什么样子的?”
“白色的毛衣,深紫色的牛仔裤,围了一条浅紫色的围巾。”
“那师兄在做什么?”
“师兄在笑,坐在草地上,笑得很开心。”
刘鹏想了一下,抬手再次在闵行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闵行有没有看到,师兄前面有一扇门,闵行推开它好不好。”
“好。”闵行应承着,被刘鹏握住的手微微使力。
刘鹏看了一下他正在用力的手,问道:“闵行看到门后是什么?”
“门后?”闵行顿了一下,神情突然变得伤心沮丧,“门后没有师兄。”
刘鹏一愣,立刻道:“闵行不要急,师兄就在前面等你,闵行继续往前走”
“好。”
“闵行又看到了什么?”
靠着沙发椅背的闵行摇了两下脑袋,紧蹙着眉头道:“看到了义父家里,好多死去的小动物,玻璃碎了,桌子倒在地上,好乱。”
刘鹏以单手将闵行描述的画面简单绘画下来,看了看上面的场景,突然想起闵行第一次发病之后,林樾和他讲起闵行最初住在他义父家里的事情,也时常发病,总是会恶意的破坏身边的事物。
刘鹏握了握闵行的手,传递着暖和的温度,道:“闵行不要担心,小动物不是死了,只是睡着了而已,闵行把东西整理好,我们到卧室去看看好不好?”
“好。”闵行点点头,手掌再次开始用力,两只手配合着,似乎就是收拾东西的动作。
随后,他再次安静下来,刘鹏再次举手在他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闵行推开卧室的门,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吗?”
突然,原本安静放松的闵行突然僵硬紧绷的起来,脸上的表情非常的痛苦隐忍,不停的摇晃着头颅。
“不,我不要,这是地下室,不是义父家。不要,大伯,我不要住在这里,闵行怕黑,我不要住在地下室。”
听着他的话,刘鹏深蹙起眉头,忙低身安抚的拍了拍他,“闵行不要担心,我们不住在这里,找到钥匙,我们就能回到义父家了。”
“钥匙?”
“是呀,你找找看,就在这个屋子里,有没有看到钥匙?”
闵行的头来回摇晃,似乎是在环视房间,随后,突然僵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刘鹏问道。
“一把剑。”
刘鹏眼底一抹异色闪过,他敛下眼微微螓首,低声道:“什么样的剑?”
“通体火红,剑格是菱形,剑身长而细,剑身中心略带蓝紫色,整体形如焚烧的火焰。”
刘鹏的神情一凛,“那是什么?”
“那是……”
闵行紧皱着眉头,脑海中的画面开始混乱,一幕幕模糊到看不清楚的图像从眼前划过,一幅一幅,在逐渐的清晰。
他看到自己,五岁的时候,七岁的时候,九岁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拿着一把短匕首,有人在身后扶着他,往前靠近往前靠近……
“小傻瓜,别人欺负你,你就要反击。只有自己强悍,才能保护自己。”
“啊啊啊啊……”闵行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他拼命地摇着脑袋,想要甩开这种痛苦的感觉。
刘鹏眼神一暗,他凑到闵行耳边,道:“闵行,告诉我,那把剑是什么?”
“是……是……”闵行的脑海中有两股力量在抗衡,他觉得明明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张口欲出,却又什么东西死死地堵着出口,就是不让它跑出来。
“是什么?”
“我……是……”
正当此时,原本一直安静沉睡的凡宇竟突然惊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