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北京贡院
作者:莫里吧唧   山水行记最新章节     
    昔日龌蹉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唐朝诗人孟郊,四十六岁那年才进士及第,他满心欢喜,按耐不住内心的得意之色,自以为从此之后便会别开生面、风云际会、龙腾虎跃,兴奋之余,写下了这首《登科后》。
    孟郊少时隐居嵩山,性狷介,曾两次科举不第,直到贞元十二年,才进士及第。
    到了贞元十七年,孟郊至洛阳参加铨选,出任了溧阳县尉。文人当官,大多志大才疏,孟郊嫌弃官小,无法施展抱负,于是放迹于林泉之中,每日赋诗。为了不让公务废驰,他让人假扮县尉,并分其一半俸禄。后抑郁失志,辞官而去。
    虽然孟郊又试协律郎、兴元军参谋,试大理评事,但也只是一些小官而已。终,暴疾卒于河南阌乡县,年六十四岁。
    宋应星一直以孟郊自诩,如今他虽也四十出头了,但毕竟还未到四十六岁。
    既然孟郊四十六岁才登科,我为什么不能?
    崇祯元年十月初二,北京的天气已经微寒了,下过几场秋雨之后,气温更是骤降。这一日,便是补今年春闱的日子了。
    北京贡院,从今日起开始会试,到十月十一,一共九天三场,每场三天。
    北京贡院,始建于明永乐十三年,原系元代礼部衙门的旧址,坐北朝南,大门五楹,内有考棚五十七排,九千多间,全部按照《千字文》排列。
    院内每排考棚外,都有很多大缸盛水,但不过这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五十七排,九千多间,每排一百五十间,就靠那几个水缸,就算着起火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所以北京贡院,曾在明正统三年和明天顺七年两次着火,尤其是明天顺七年的那场大火,曾烧死了九十多个考生,轰动朝野。
    明英宗给死者每人一口棺材,埋葬在了朝阳门外的空地,并立碑“天下英才之墓”,人称举人冢。
    宋应星一早祭拜了举人冢后,便向贡院所在的东总部胡同贡院三条而去。
    贡院门外,乌泱乌泱的学子在听完了本次主考官,礼部右侍郎钱谦益的训话后,开始一个个排队,鱼贯而入。
    进贡院大门前,钱谦益要求兵丁进行严格的搜身,以防考生的身上藏有“夹带”。
    所谓“夹带”,就是考生带的小抄,一经发现,立刻扭送刑部严办。
    进了贡院大门,迈过二门、龙门,便是明远楼了。明远楼,高三层,底层四面为门,楼上两层四面皆窗,站在楼上可以把整个贡院一览无余。
    “明远”二字,取自于《论语》,“慎终追远,明德归厚矣”。
    明远楼,负责指挥考场、报时、发号施令等诸多事宜。
    明远楼四周,又有“三堂”,分别是聚奎堂、戒慎堂、至公堂。聚奎堂是考官起居之所,戒慎堂是监试室,至公堂用作收卷改卷,此“三堂”把明远楼围在当中。
    明远楼北,有一桥,名飞虹桥,是内外帘官的分界线。所谓内外帘官,就是科举考试时的考官,内帘官负责主考,外帘官负责提调。
    “三堂”东西两侧,为东西文场,也就是考场,考生号舍的所在地。
    号舍宽三尺,深六尺,内有两板,白天上为台、下为凳,晚上合并为床。考生一旦进入考棚号舍,坐卧饮食九天皆在此处。
    每排号舍之间称巷。
    近巷口环境最好,中间次之,巷尾是厕所,臭不可闻。巷尾考生,一边闻着臭气,一边还要夜以继日地写着八股文,真是以臭对臭,艰辛难以言表。
    明远楼旁有一棵元代古槐,据说是文光射斗牛的地方,所以又叫“文昌槐”。
    此槐长势形如卧龙,所以有些入场的考生,为了求得一个好兆头,都要在此拜上一拜。
    宋应星也不例外,在第六次拜过了“文昌槐”后,就正式下了考场。
    当所有考生都进入考棚后,就要锁院贡试了。考棚有外棘墙、内棘墙、砖墙,所以锁院贡试,又叫锁棘贡试。
    贡院的四角设有了望楼,用于监视考生。东、西砖墙又各开一砖门,门内有牌坊,东为明经取士,西为为国求贤。
    要是没有这两个牌坊,这贡院,像极了监狱。
    宋应星随着指引,来到了自己的考棚号舍。
    由于北京已是深秋,夜晚寒冷,所以钱谦益命人给每位考生发了一盆炭火。
    除了炭火,考虑到到考生会深夜答题,钱谦益又给每位考生发了一支蜡烛。
    上帝发明了光,可是好多文人却偏爱夜间写文。夜间,鸡鸭鹅狗猫都睡了,却是文人正起劲的时候。
    待试题发下来后,明远楼上响起了鼓声,考试正式开始,应试的举子们也以香计时,苦思冥想作起八股文来。
    宋应星的第六次春闱。
    第六次了,他脑海中想着贡院内的碑刻,但愿自己此次能够登科,最终自己的名字也能刻成碑文,名留千古。
    宋应星奋笔疾书的手,突然停顿了下来。
    这次科举入场,怎么没有见到那个《银瓶梅》的作者,钱千秋?
    宋应星突然想到了此人。看来,要么是人太多,没有看到他,要么真像张老樵说得那样,他就是个骗子,根本就没有下场。
    此刻,顾不上那么多了。宋应星定了定心神,继续拿稳笔杆,写了起来。
    他得对得起张宛儿,这可是特意在琉璃厂戴月轩买的一杆好笔。
    聚奎堂,钱谦益一边喝着钱千秋拿来的碧螺春,一边想着钱千秋。要不是喝着钱千秋的茶,想必钱谦益早就把这个人给忘了。
    钱谦益在开场后,自己已经亲自下场,在东西文场来来回回溜达两趟了,但都没有看到钱千秋的影子。
    莫非这个本家重孙没来下场考试不成?
    钱谦益怎么想,都觉得钱千秋没有不来的理由。既然钱千秋拿了那么重的礼,买了他的“一朝平步上青云”,不来岂不是白花钱了?
    钱谦益满脑子想着钱千秋的奉承之色。他不可能不来!或许是生病了?要么是这九千多个号舍,自己看漏了?
    钱谦益又喝了一口碧螺春,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