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凡平时懒散随意的模样不见了，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里，满是癫狂之色。
    他坐在地狱犬的背上发了会呆，接着又爬下来蹲在地上不动了。
    “我是空气，我是空气，现在没有风，我不能动......”
    他蹲在地上，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是空气。
    “......怎么回事？”
    姬无影看到他那个模样，立刻意识到龚凡又变成小傻子了。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地狱犬。
    “他昨天晚上突然就傻了，而且从今天早上开始，正在往更傻的方向发展。”
    地狱犬眼珠子上翻，看了一眼背上还在摆poss的龚少爷，语气十分无奈。
    他只认识那一只小流浪狗，他不知道每一世的罪魂鼎犯病后，应该怎么处理。
    想了想，姬无影在脑子里跟夜冥喊了一句。
    姬无影：夜冥，他不只是疯了.......还更傻了。
    夜冥：....？？......我需要肉球子泡他的血，你帮我搞定.....我不想看见智障。
    姬无影：嗯。
    药物室里，夜冥沉默了几秒，随后扔掉了手中的量杯和药剂。
    他那双幽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嫌弃的神色，周身也涌动着烦躁的情绪。
    他点了一根烟，满脸阴鸷的站到窗前，吞云吐雾。
    还搞什么药剂。
    是智障出来了。
    艹。
    只要看到龚凡变成智障的眼神，他就忍不住的想杀人，想把龚凡的骨头给锤成粉末。
    这货曾经是戈凡的时候，在很少数痴傻的日子里，干了好几个让他抓狂疯掉的大事。
    其中最最让他崩溃的，就是他等了一个月的心脏终于得到了，可他带着心脏回到家后。
    他就‘惊喜’的发现，哎，他特么已经变成人夫了，他的妻子居然还是个智障机器人！
    他当时把那货按在手术台上，准备把他给切成9981块，可他又看到这货裤兜里掉下来另一个星际婚卡。
    他捡起来那张婚卡，看到那只炫彩大瓢虫和一脸呆滞的戈凡，彻底陷入了沉默。
    戈凡他，也变成人夫了，他连自己也没放过，结婚证上那他妈是个虫族啊虫族！
    他当时气到脑子都不清醒了，甚至想着但凡是个人，但凡他们俩的妻子有一个算是人！
    他都不至于疯的捏爆那颗等了一个月的漂亮心脏，也不至于为了离婚跑了好几个星球！
    等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人虫离婚受理处，结果回家就发现那两个玩意，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虫族贼能活，只要不跟着激进派虫族入侵人族星球，能活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智障机器人更不用说，给她个插座，她能活的比炫彩大瓢虫还要久。
    夜冥只要想到，他跟小凡以前的老婆，现在他们都死了，那俩玩意可能还活着呢。
    他的呼吸就开始变得急促，脑袋和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鼓了起来。
    星际人死后，都有一个详细的电子刻碑。
    死者生前的重大事件都会在坟头上，日复一日的循环播放。
    夜冥平时根本不敢想这件事，他不敢想会不会有人把他们的尸骨捡回去，通过基因提取记忆后做出来这个电子刻碑。
    他更不敢想，如果真的做出来了，人们看到他跟小凡的墓碑，看到他俩一个娶了虫，一个娶了机器人，人们的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可是星际时代，罪犯榜的第一名啊！
    平时龚凡正常的时候，他还能反复提醒自己已经死了，那些都不重要了，就算真的有刻碑，也跟他这个死人没关系了。
    可龚凡现在又傻了，他一想到那智障的眼神，就忍不住的想起这件事，忍不住想以前认识的人，到底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现在别说救龚凡，他不冲出去弄死龚凡就不错了！
    艹！！
    夜冥的抵触和嫌弃，姬无影和地狱犬也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
    地狱犬不知道夜冥为什么那么嫌弃傻子龚凡，他寻思这人估计有厌蠢症，也就没再纠结了。
    姬无影也不太了解他们之间的事，他从不过问小傻子跟他人的经历。
    他对那些没有兴趣，他只对杀人有兴趣。
    不过龚凡犯傻这个情况，他很有经验。
    以前的小傻子只要想搞事，给他弄点东西让他专注进去，他就能安静的坐在原地一整天。
    “这题我会......”
    姬无影瞥了一眼已经回来，但正在休息的肉球子。
    他先抬脚去门口摘了一把细长叶子，接着走回来挥刀砍断了龚凡的手臂。
    噗嗤。
    啪嗒。
    刀锋一闪而过，龚凡的手臂也掉落在地，粘稠的血液瞬间喷洒了一地。
    随着血液出现的还有几个小心翼翼的提示音。
    【宿主正在受到伤害......|_?`) 】
    “谁！？啊啊啊.....你给我.....”
    龚凡察觉到疼，但是他没有反应，哪怕是断肢重新生长带来了细密的疼和痒，他也没有注意到。
    可在听到脑子里有人说话时，他猛地抬起头又要发疯了。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曲小调。
    龚凡转过头，他看到了长头发的男人嘴里叼着个树叶子。
    那树叶子好神奇，明明随处可见，但却传出了优美的哀乐。
    低声的旋律，带着婉转的愁。
    像是有个不善表达男人，站在一条幽静小路上，执着的等待着一个人。
    可随着夕阳西下，风停了树叶平静后，男人始终未能等到那个人，自此心头多了一抹无法消解的忧愁。
    如此三日，未能在归期之前见到佳人，男人便独自离开了这条幽静小路，去往不知名的彼方。
    他离开时的背影，带着股无人能懂的萧瑟，与苦愁。
    小曲结束，姬无影把树叶子递给了龚凡。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睫毛微微垂下，掩盖住了眸中的情绪。
    “......你怎么做到的！？？”
    龚凡听着小曲，瞬间就平静了。
    他被这小树叶子吸引了注意力，完全忘记了脑子里有人的事。
    他接过了姬无影手里的树叶子，好奇的盯着看来看去。
    “吹......不停地吹，就会了。”
    姬无影看到他玩树叶子，淡定的捡起了断臂掏空了骨头，把干瘪的跟麻薯一样的肉球子塞了进去。
    “给夜冥送过去吧。”
    他把手臂甩给了地狱犬，然后抱胸重新坐下。
    他准备看着龚凡，免得他出去搞事。
    地狱犬打量着平静下来的龚凡，不明觉厉，他深深看了姬无影一眼后，才转身离开。
    或许小主人不用扔了了，遇到问题可以找姬无影试试。
    真看不出来，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居然还会哄孩子。
    他离开后，珑也凑了过来。
    “宝宝~！你傻傻的也很帅哦！嘻嘻.....”
    珑一直没有打扰他们，她什么都不会帮不上忙，只会看热闹。
    在龚凡神色平静下来后，她才飞扑过去从后背搂住了龚凡的脖子，笑嘻嘻的打趣。
    龚凡没动也没理她，他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研究着那片树叶子。
    第一遍吹，只有稀稀拉拉跟麻雀窜稀一样的噪音。
    不过他也不着急，就一遍遍重复的吹，他坚信男人说的话，只要一直吹就能学会。
    龚凡的眼神很专注，哪怕是呆滞又带着些疯癫，可只要他发现一件很有趣很感兴趣的东西，就会很投入。
    珑笑嘻嘻的看着龚凡吹树叶子，小尾巴一甩一甩的，显然也有些兴趣。
    宝宝最可爱了，没头没脑没烦恼！
    很像。
    太像了。
    姬无影面无表情的看一眼龚凡，又看一眼珑。
    这熟悉的一幕，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曾经。
    明明身份、智力、地位相差甚多，可他们却总是在一起玩。
    沁水国的傻子质子，为什么能同公主能玩到一起。
    他活着死了，多少年过去都没想明白这件事。
    眼前的这一幕，一如他初见陆自凡的时候。
    傻兮兮的质子蹲在地上玩泥巴，而水西谣就在旁边往里填石子。
    水西谣不是傻子，但她很喜欢那个傻子。
    他不懂为什么，甚至觉得水西谣在自找麻烦。
    可他下一次去皇宫的时候。
    还是给那个傻子带了食物。
    他提点过水西谣，别跟傻子牵扯太多。
    可转头，他一次又一次救了跳河的傻子。
    那小子，是真傻。
    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跳河他就不带一点犹豫的往下跳。
    要不是水西谣嫁人，小傻子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死。
    他们或许还会如当初的水西谣和陆自凡那般，又如此时的珑和龚凡这般。
    活的不算自在，却也乐得逍遥。
    正在思索间，老恶魔突然说话了。
    “宝宝我出去玩啦，记得想我哦，嘻嘻嘻......”
    珑看了一会，确定龚凡没什么事，就准备去夜色天堂了。
    她对着姬无影勾起一抹贱兮兮的笑容，随后扑腾着翅膀离开了别墅。
    臭小鸡，姐姐今天要高低实操一回！
    下一次逃跑的那个，必须是你！
    哼哼！
    随着珑离开，薛晨等人也准备离开了。
    “杀手兄，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知道珑要去干坏事，也不打算继续留下来。
    他跟姬无影挥了挥手后，带着兄弟们离开了别墅。
    姬无影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他在思考老恶魔为什么笑的贱嗖嗖。
    那个叫夜色天堂的地方，很好玩么？
    想着想着，一片树叶子突然凑到了眼前。
    “噗噜噜.....不会，不会！”
    龚凡吹了好多次，就是吹不出声音，他把满是口水的树叶子递到了姬无影的面前，还用那种委屈巴巴的表情看着人家。
    他心里还想呢，这树叶子搞歧视，凭啥换个人就不出动静了！
    “......继续，像这样。”
    姬无影看了看满是口水的树叶子，捏着另一个干净的树叶子再次吹了一遍小调。
    他的动作很慢，调子也慢了很多。
    龚凡死死盯着他的嘴唇子，看了一遍后，感觉自己学会了，又埋头继续吐噜口水。
    他学的很认真，但是他根本学不会。
    不过姬无影也没说这件事，他只要把小傻子给安抚住就行了。
    甭管是陆自凡还是龚凡，罪魂鼎好像天生就没有音律。
    多少年过去，他们看着他生前死后，经历了无数次人生，他学会了很多技能，可无论如何就是学不会跟音律有关系的东西。
    包括这首小曲儿。
    而且他也执着，只要遇到跟曲子小调有关的事，就想研究研究。
    哪怕唱歌跑调，曲子从他嘴里冒出来就变成了酷刑，只会折磨人的耳朵。
    “小傻子.....你说.....我把你杀了，是不是就能离开了？.....呵呵.....”
    姬无影看着他痴傻的模样，一双桃花眼闪了闪，忍不住再次念叨起这事。
    小傻子很傻，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只要看到龚凡是傻的，他就想哄骗一下。
    虽然罪魂鼎从来只收人，不放人。
    可当肉体死亡的时候，那条裂缝在数百次数千次的死亡之中，会出现一个很短暂很随机的漏洞缺口。
    那条裂缝对于龚凡，对于罪魂鼎来说是伤口，会让他疼让他难受。
    可对于里面的人来说，却是一条通往自由的路。
    夜冥进来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裂缝，也见到了那个漏洞，可他没想明白是什么也没能抓住时机。
    再到后面，他蹲了很多年，但每次他都没能抓住时机。
    那条裂缝很长像条银河，漏洞也很小，小到不一直盯着根本看不见。
    他一个人根本就没办法，精准蹲在刚好出现漏洞的地方。
    他也同那三个人说过，可池无没有任何反应就是个老疯子，珑很喜欢待在里面也没兴趣出来。
    最清醒也有能力跟他一起想办法的夜冥，这人来了一句‘反正回不到自己的世界，我出来干什么？’
    夜冥想出来也不想出来，他想回去星际时代，因为他受不了文明水平太低的地方。
    四个人里，只有他一个最想离开，无论哪一个世界都好。
    “姐姐....姐姐！”
    龚凡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可他没有回答，反而指着珑离开的方向叫着姐姐。
    他傻掉了，但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还是会出现。
    他能在那些片段里，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
    比如孤儿杀手和姐姐一起陪他玩游戏，他糊泥巴糊的可开心了。
    可最后孤儿杀手再也没来找过他，姐姐也不见了，他又开始饿肚子，被人欺负。
    后来他偷偷跑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姐姐，孤儿杀手把姐姐杀了，孤儿杀手也变成疯子了。
    画面一闪，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小姐姐，她变成了恶魔。
    这次姐姐的脸上没有了忧愁，只有没心没肺的笑容，她成为了最想成为的人，不要悲伤只要快乐。
    如同她曾期盼过的那样，她想在来生，成为一个再也不会为爱所累，为身份所困，身心俱疲的可怜人。
    画面再次变换后，是神棍爷爷带他吃硌牙的烤肉，他吃不动但又饿的停不下来。
    可他后来很多很多年都没能看到爷爷，他只看到了小伙伴萌萌熊死了。
    画面一变在变，他又看到小三叉着腰，指挥一只虫帮他洗澡、喂饭、穿衣服。
    小三还有一个嘴巴很碎的机器人，机器人喜欢偷别人零件，夜冥每次看到脸色都很黑。
    可最后那个机器人扛着虫子出轨跑路了，他跟小三也在虫星一起变成了虫粪。
    其中还有一些他不是人的画面。
    比如，他是一只蜗牛壳，它的主人被惯坏了，惯得他很喜欢作死，最后他真的把自己作死了。
    后来在一个世界里，他在笑面虎谋士的身上，再次看到了那个被惯坏了的主人。
    这一次，主人终于意识到在润物细无声，被人控制着所有的情绪和行为，这件事到底有多么可怕。
    他摆脱了肉体的枷锁，成为了无人能触及和掌控的心魔。
    他摆脱了被控制的人生，成为了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
    诸如此类的画面，还有很多很多。
    他是某个狐狸家门口的狗尾巴草，最后被狐狸不小心给踩死了。
    他是某个人第一次做出来的傀儡，但是刚有了点神智就被坏人敲碎了。
    他是某个什么动物或者植物身边的小虫子，周围很多很多动物，他又被踩死了。
    他还看到自己是条流浪狗，他看到很多人类和同类，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停留，他活活饿死在了街头。
    最后的最后，他身处在汪洋的血水中，入目所见之处全是断指残骸和数不尽的尸体。
    接下来更多死亡的画面，又一次次在脑子里重复循环。
    龚凡原本就痴傻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更呆滞了。
    “她是老恶魔。”
    姬无影抬手用刀鞘拍掉了他的手臂，又给他塞了一片新的树叶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傻掉的龚凡，很喜欢叫珑姐姐。
    ....
    下午三点，夜冥成功调试好了榨干肉球子的机器，接着就是忙碌的取血工作。
    地狱犬确定姬无影能看娃，他就回去跟自己的小主人培养感情了。
    魔印瞎溜达回来后看到忻在聊骚莲印，他直接当着莲印的面，给忻睡了。
    莲印很emo，他自虐似的眼也不眨就看着忻哭着跟他求助，又看着对方慢慢沉沦其中。
    在最后他看到忻彻底开摆，开始享受后，莲印又默默把自己埋的更深了一点。
    忻最开始很麻爪，因为他失去了掌控权，他不喜欢被控制着行为。
    可莲印的反应让他感觉这也是个新奇的角度，于是他干脆爽的毫无顾忌，叫的一声更比一声高。
    出门打工的余江和若尤，真的找到了工作，是刚好在龙都举办演唱会的某知名爱豆给他们安排的工作。
    他俩一个赛一个的认真工作，那花里胡哨的顶级特效，让所有普通人看的肾上腺素飙升，满会场都是尖叫。
    屁花和哒哒龟晒够了太阳，就一直跟着艾丽娅，顺便时不时看一眼总是发呆的尼基塔。
    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注意到，从昨天后半夜到现在，院子里躺尸的老疯子池无，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