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化身终于施施然回到客栈。秦晚赶紧将自己参悟和光同尘之道,以及食神蚕的事说与他听。化身听到秦晚对和光同尘的参悟,点点头说道:“差不离,没有本天师点拨,能开悟能到这个境界,差不多能称你一声道友了。不过什么时候能再进一步,明白光即是尘,尘即是光,再到无光无尘,光尘归虚,就看老天造化吧。”
当化身听秦晚讲述到食神蚕一事时,向来大大咧咧的他神色变得古怪起来:“这东西我知它来历,不过现在不能跟你说。不是不能说,哎,是说了也没用。也不是说了没用,是说了还有坏处。”他絮絮叨叨说着囫囵话,秦晚被弄得一头雾水。“总之,幸亏你跑得快,以后这种不知来历的东西不要碰!”
两件重要的事情说完,秦晚便把自己营造新家的事也告诉了化身。“城内人多眼杂,加上你又欠着债,我们搬去洞府那边,我也好安静修行。”化身听了之后倒是十分积极,立刻便要去看,似乎一柱香也不想在城里多呆的样子,秦晚将客房退了,打赏了不少银两,两人便出城往新居处遁去。
月圆如轮,废弃的玉矿山顶,秦晚与化身相对而坐,面前一简单小桌,壶酒足以醉人,虫鸣足以悦耳,两人享受着难得的平静。酒一添再添,化身面上泛起酡红,他长啸一声,起身而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木剑。
黑黝黝的桃木剑被化身拿在手中,却似上古神兵一般充满迫力,化身朗声吟道:
“醉罢抬望月如盘,冲霄剑气满河山,偏爱红尘三秋水,不恋仙境二月寒。敢把虚名沽从事,漫当貂裘尽余欢,浮生遍历三千世,残阳几度伴我还。”
歌声苍凉激越,一旁林中鸟鹊应声飞舞,似乎也应和着化身的心情。
微抬醉眼,化身问秦晚道:“小子,你可知此界面来历?”秦晚道:“此界面乃是上古时期,修真大能柳祖自异界面穿越来到,见山川苍莽,野兽纵横,唯独没有灵智上种,他将自己界面所在人类精种播下,自此生息繁衍。这<上古志>里内容,每个蒙童入学皆知,我自然知道。”
化身颔首,又问道:“那你可知,柳祖创造这处人间后,又去了哪里?”秦晚道:“柳仙大慈大悲,不单为此界面引入人类,还将各种文化典籍、礼乐仪俗传承过来,我们承惠至今。三万年后,破空而去,应是渡化其它界面众生了。”化身呵呵笑道:“其它界面众生,想来也得了他不少好处。”
秦晚疑惑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化身耸耸肩道:“只是偶然有些感慨而已,你不必在意。”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说道:“我也是从那界面而来,这个你是知道的。本天师原先所在,名为‘地球’,乃是一颗丰水之星,比此处小许多。其地灵气稀薄,人性奸狡,不过也是十分有趣的地方。”
秦晚难得听化身说起前世界面的事,饶有兴趣地问:“那师父你肯定结识过柳祖了?”化身嘿嘿冷笑,道:“我末流小修,倒是无福认识那种超越界面的大能。”秦晚心说那肯定是认识了,只不知他为何带有些情绪似的。
化身好像不想谈论柳祖,又问秦晚:“我那界面的典籍众多,你拜我为师之前,可看过些?”秦晚因病在家时,博览杂书,虽谈不上过目不忘,倒也记得不少,二人便谈经论道起来。聊到各自最喜欢的文句,秦晚心仪的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化身笑着说道:“孟子可以,大丈夫有所必为,正适合你年轻人。他的<尽心下>也值得一读。”
秦晚问道:“那师父你有没有中意的?”化身徐徐诵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他诵的这段,秦晚也知晓,是那界面圣贤孔丘,和着众弟子聊天时问各人志向,其中曾点的回答便是这段。
他的志向是在春末的时候,天气暖了,大大小小在河中洗浴完,穿着新衣服轻快歌舞。所谓凡俗之乐,人间风景,秦晚心想,这种生活便如那碗杂碎汤,也是极合心意的,只是修道之路,追求真理的乐趣同样令人着迷,此中滋味自己还未尝够罢。
杯中酒已尽,两人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化身说道:“这间房子很好,你花心思了,不过本天师有要事处理,这段时间需去京都远游。你好生修行,将来未必不能再见。”秦晚愕然,这家伙怎么突然要去都城,又是什么要事。他还待张口询问,化身袍袖轻拂,人已腾空而去。
半空飘飘荡荡飞下三张纸片,秦晚一种不详预感袭来。他赶紧捞起,心想这人应不会是效诸葛孔明给自己留了啥锦囊吧。揽过来一看,第一张纸上写着“兹欠贵楼银资,下品灵石合叁拾万捌千零拾陆枚。因将远游,许令亲传弟子秦晚代为清偿,年内结清毫厘不爽。期间倘有差遣,其人听任役使,绝不食言,恐后无凭,立此为据。”
待再看另外两张,格式一样,一张三十八万,一张竟四十六万,三个借据分别是天香楼、倚春楼和凝翠楼,上面大大的花押写着洞玄真人许。秦晚揉了揉眼睛,又掐了一把大腿,发现这不是在梦里。他一口老血喷出,咕咚瘫坐在地上。
难怪一刻也不肯在城里多呆,难怪说要去远游,这他妈分明是赖债潜逃,临走还留这一手,将自己当作冤大头顶了出去。秦晚痛心疾首,深深感觉到被玩弄,本来还觉得今晚这师父有些可爱,一想到身上莫名背负百万灵石债务,他现在只盼能拿刀剁了这个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