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怎么样?”
“公主怎么样?”
“二皇子殿下怎么样”?
十二个时辰之后,小侧殿内面对走出来的太医,武丹仪、秦晚和柳烟遥同时发问。御医先楞了楞,然后答道:“陛下已苏醒,神气健旺,二皇子殿下和青鸾公主殿下失血较多,臣已用多种生血药物,不过气血完全回复尚要等他们身体自生,这段时间都会很虚弱的。”
秦晚提出合二人之血来救萨元谟的建议后,武丹仪立刻就同意了,老皇帝还有些矫情,但被武妃随手制晕过去。午时一过便错过了最佳时机,反正施法时人也要在昏迷中,就当提前麻醉了。
青鸾和萨闲各出了半份鲜血后,被召来的御医迅速送走医治,何百忌怕洛非花有事急急离宫,而柳烟遥则是秦晚暗中通过小千山璧联系,以二皇子亲信的身份过来等结果。成功施术完,武丹仪性情大变,对秦晚不再恨之入骨,任由他像个家属般跑前跑后。
听到三人都无生命危险的消息后,武丹仪难得露出喜色,杀一人救一人这种非此即彼的事,被秦晚弄成大团圆结局,让她完全消除了芥蒂,她满意地对秦晚说:“你这次立功最大,迟些有赏。”
“你不再动刀子就是最大奖赏。”秦晚心里这样想,却回道:“之前情非得已,万望娘娘恕罪。”“哼!”武丹仪被秦晚摆了一道仍是有些不忿,但丈夫换血成功才是重中之重,她急急向宫中走去,看着皇贵妃的身影,秦晚居然觉得她连气质似乎都已改变,原有的锋利感消失了。
“皇帝要见你”,出来后的武丹仪淡淡说道。秦晚跟随侍臣重新进入泰宁宫,仍躺在床上的皇帝已能自己直起身子,原来枯槁的气色明显红润了许多。秦晚仍不习惯跪礼,躬身道:“恭喜陛下康复。”
“来,走近来,上次没有仔细看你。”依老人的要求,秦晚走近御榻。
“唔,不错。”皇帝似乎对秦晚样貌颇为满意的样子,问道:“你今年几岁了。”秦晚正月的生日仍差几天,不过他还是答道:“晚辈虚岁十九。”“好,年少有为。”萨元谟的连番夸奖让秦晚有些不自在,忙谦虚道:“陛下谬赞了。”
“丹跟我说了,你放心,我会让她撤去对你的禁制,这次入宫,也恕你无罪。”健康的萨元谟说话极简洁而有条理,首先是去除秦晚的罪名。
秦晚赶紧谢恩,萨元谟摆了摆手道:“我萨家得恩必报,你先是安全带我鸾儿进京,这次又化解了一场天大的事情,应该是朕谢你才是。不过,”皇帝叹了口气道:“你先前提出的要求,朕现在仍不能答应你。”
他所说之前要求是指初次秦晚进宫时说的,要他同意青鸾自主决定未来人生的事,秦晚一听就急眼了,忙问道:“陛下您是想让她与雷家结亲么?”“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的婚事?”皇帝反问道。
秦晚这时也豁出去了,他主动跪下说:“青鸾与我彼此爱恋,我想娶她为妻子。”萨元谟毫不意外,点点头道:“你一开始就这么说岂不干脆点。”“回陛下,不一样的。相比娶她为妻子,让鸾儿自己决定人生更为重要。”
“你舍生忘死救下她,如果她说不想跟着你呢,你也尊重她的决定么?”皇帝双眼深邃的望向秦晚。“只要是她自己的意思,我会”,秦晚昂然说道。萨元谟叹了口气道:“很好,如果我是一介平民家长,此刻已经应允你了,可惜我不是。”
他果然还是要利用青鸾,秦晚的心顿时沉下,刚想争辩,皇帝却摆手制止住他。“我不会牺牲自己的女儿,用联姻的方式保住这个位子”,他拍了拍屁股下面。“不过凡萨家儿女,既生于世就要以身许国,这个没有争辩!”萨元谟双目威严下视,虽然没有修为,但却有夺人的威慑魄力。
秦晚没有被他压制,淡淡纠正道:“是许以家族才对。”在他心目中,萨家并不等同于萼国,而萼国也不同于百姓。萨家倒下,不代表萼国就完了,而即使萼国被占领,也不代表百姓一定会受苦遭殃。
说到底一国之人的幸福,不是由统治者是谁而决定,而是由施政的优劣来决定,归根到底,是“税”与“刑”的正义程度来决定。所以在他心目中,即使是萨风和的后裔,也不是天生掌握国家权力的理由,萨元谟所维护的国家,更应理解为萨氏家族所管理的国家。
“不管是国家还是萨家,外敌入侵之际,她不可以袖手旁观!”萨元谟气势依然凌厉。“朕既是一国之君,也是萨家家长,她对国家有用,不可能现在交给你。”
秦晚心中深深叹息,这个结果是在预料之中,但听到萨元谟的话却让舌根泛出苦涩。他还想争取一下,说道:“青鸾公主是恬淡之人,没有与人争斗权势经验,充其量是中阶修士,陛下要她有何用呢?”
萨元谟无所谓地道:“你们修行之人不喜国是,不擅权争,这个我清楚。不过朕快要死了,顾不得这么多了。”听到他这话,秦晚沉默不语。他清楚萨元谟说的是实情,多年亏虚已经用尽皇帝寿元,即使通过换血之术能够恢复健康,也只不过令他消耗慢些,这支残烛还能烧多久,明眼人都清楚得很。
“下月起,萨青鸾公主会随我视朝理政,在朕归天前想看看她能不能造就。”皇帝淡淡说道。他对青鸾没有用昵称而是全称,强调她萨家后人和公主地位,显示出了坚决的态度。
秦晚心里一突,这明显是想将青鸾当作皇位继承人来考察,他苦着脸道:“大皇子和三皇子难道不行么?”皇帝不置可否地说:“在他们对鸾儿出手的那刻,希望已经不大了。”
秦晚模糊中似乎感应到什么,恐怖的念头突然升起,他惊怒地抬头望向这一国之主,“是你!”
青鸾从玉州出发的消息相当绝密。知道的人仅有秋娘和露华两人,秋娘是武妃的人,归文思圣管,露华是宇文宗臣的人,文思圣和宇文宗臣对皇帝效忠,按理说消息不至于从这二人处泄露。
可就是泄露出去了,这让秦晚一直不得其解。但刚才皇帝的话让秦晚有了猜想,难道就是他本人把这个消息让萨信和萨迎知道的么?这么说来,萨元谟刻意让女儿处于危机之中,以验证两个皇子的心性?
萨迎一路对青鸾和自己进行悬赏,按理说这个消息会传至萨元谟耳中的,但他没有丝毫干预,虎毒尚不食子,他为何这样做,难道之前萨元谟拒绝青鸾以命救他是假的?
看着秦晚惊疑不定的样子,萨元谟冷酷地道:“给你的金牌,丹能感应到位置,万一有事,她会出手。”这句话出来让秦晚更怒,他沉声道:“山高水长,娘娘即便发现情况不对,赶来时可能也晚了,文府遇袭,娘娘也没有出手。”
萨元谟傲然道:“我萨家儿郎,若是没有保护自己的手段,又岂能当一国之君?”秦晚暗叹皇室凉薄,整个青鸾上京的过程,都成为他考验继承人的工具。
秦晚嘲讽道:“那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萨元谟叹道:“我不满意。迎儿太笨,而信儿走岔了。”皇帝的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秦晚并不想深究,反问道:“你怎么确定鸾儿就有一国之君的器量呢?”
“我不能确定,所以要试试。”皇帝很坦白,他继续说道:“范苦被信儿一直防范,但他把信儿勾通澜国的事已经告诉了我,这样很不好。”听他这么说,秦晚明白了为何武妃让他探听萨迎而不去大皇子府的原因,那边的范苦仍是皇帝的人,而桑离已经被萨迎成功收买了。
“迎儿相比之下,缺乏了作为人君的忍耐和智慧。”听萨元谟这么说,秦晚睁大了眼睛。萨迎阴谋蓄养兽化人军队,建立传送阵意图突袭入京这种反叛行为肯定通过武妃之口告诉了皇帝,而萨元谟却只是对他的忍耐度和智慧失望。
他在装傻么?
秦晚从开始到现在继续表现出来的不理解,让萼国皇帝感觉有些有趣。他微笑着问秦晚:“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儿子造反也当看不见?”“是。”秦晚老老实实答道。萨元谟点头道:“朕若是他,所做的事情未必不会更过分些。我萨家子弟想要的东西,必须用自己实力争取,反叛罪名什么的,只对失败者有效。”
“最是无情帝王家”,秦晚脑中闪过一句异界面古语。父子兄弟背弃人伦相残相杀,在常人看来罪大恶极的事,萨元谟丝毫不以为意。他明白了,之前看史书,史官们写的各种帝王心术为什么渊深难测,根源在于他们的认知异于常理。
所以萨元谟对萨迎的不满意,并不是他的反叛行为,甚至可以说有些欣赏的样子。想想那些死亡的修士和武者,还有差点全军覆没的兵士,人命在皇位继承中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想用就用掉了。秦晚心头一阵发冷,先前对青鸾慈眉善目的这位皇帝,其实很可怕。
忍着不适秦晚问:“那陛下为什么说三皇子忍耐与智慧不足呢?”萨元谟道:“我曾令他掌管礼部,负责对各国外交并出使澜国,他一直拖延不办,之后便起了反叛之心。在我看来,已经足够愚蠢和耐不下性子了。”
这个问题秦晚曾与柳烟遥讨论过,萨元谟这么说,他不禁点头。“哦,你明白了?”皇帝感兴趣地望着秦晚。“我觉得,陛下对三殿下除权军部转任礼部,其实有成全的意思。”秦晚答道。
“你继续说。”“晚辈虽然不知道现在各国形势,但外交在某些时候可能比军事还要重要,特别是北边压力这么大,西边多个盟友则昌,多个敌人则亡。”秦晚似乎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萨元谟叹道:“迎儿身边就是少了你这种人,故此只看重手中的棋子,没有往远处想。还有一点你没考虑到,我首站让他出使澜国的原因。”“请陛下指点迷津。”“迎儿仍未婚配。”秦晚听完顿时悟了,立刻道:“陛下是想三殿下迎娶静将军!”
“没错,小静是我国未来的栋梁,说不定能满意迎儿人才。”秦晚心说萨迎真是一手好棋走到稀烂,在他与萨信的竞争中,其实老皇帝更看好他,给的是机会,看到的是危险,最终导致失败,要说耐性与智慧不足的确没有冤枉他。
但现在可不能踩萨迎,相反要捧一捧才是,秦晚赶紧说道:“不过三皇子殿下也是有优点的,他没有因为皇位而与宗门结党,及时听从了娘娘规劝,可谓有底线知进退。”“唔,这个朕知道,他还有机会。”
秦晚大大松了口气。也就是说萨元谟除青鸾之外,起码还多了个帝位候选,之前他对萨迎是视如仇訾,现在倒巴不得他能够称帝,把青鸾解放出来给自己娶走。想到了自己这边的问题,秦晚感觉最大的挑战要来了,果然,萨元谟开声问:“你知道为什么朕召你进来说这么多么?”
秦晚一凛,刚才这番对话,说的都是绝密中的绝密,皇帝对他如此开诚布公,必然有所企图。他这次没有装傻扮懵,直接回道:“陛下对晚辈有所期望。”萨元谟静静望着秦晚,过了会儿开口道:“我要你辅佐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