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未央很想出言反驳。
    但一时又分不清应该说什么，就像是要求飞鸟论证空气、让鱼儿论证水流一般，没个几万年无法证明，除非它们互换生存环境。
    她就这么沉默了，直到下车也未发一言。
    枫涧明则悠闲的走在她的身旁。
    他本不想干扰她的生活方式，因为无论是痛苦、悲伤、欢乐还是信仰，这些都是少女那意志与认知的来源，是西宫未央之所以成为西宫未央的关键。
    他欣赏少女那倔强而顽强的生活方式，也希望看到她的未来。
    但现在的她要面对的挑战，不会允许她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在这样下去听之任之，迟早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甚至枫涧现在就可以想到好几种不着痕迹的操控少女的办法。
    所以，他需要少女认清，认清名为规则的这一虚幻的枷锁的真面目。
    他们就这么漫步走进了街道，现在部分人家的屋顶仍在重建中，那场战斗中猩猩异兽造成的伤痕依然存在，没能收到赔偿的人们只能先自行维修。
    敲敲打打声不绝于耳。
    “我认为，遵守规则可以帮助大家的生活更有条理，让大家都过上安稳和平的生活。”娇小的少女停下了脚步，她微微仰起头，直视着枫涧明的双眼，认真说道。
    “我不否认呢。但你似乎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枫涧明笑了笑：“我从未说过遵守规则是错的，我只是在问你，规则是否都是正确的。”
    “不过看来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太宽泛了。”枫涧明捏着下巴，仔细思考道：“那我具体到某些条文好了。让我想想...”
    “就拿政治献金来论证一下吧，如何？”
    “政治献金？”西宫未央微微偏头，有些不解。
    “你不知道吗？”枫涧明眨了眨眼：“算了，我就先来给你解释一下吧。”
    “你知道国会议员吗？”
    “知道。我有时候会看到那种宣传汽车。”西宫未央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那种人。他们能够行使针对法案的投票权，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枫涧明重启步伐，慢慢向前走去：“但西宫同学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议员呢？”
    “什么样的人？”西宫未央仔细想了想：“穿西服的人？”
    “你有时候真是天真的可爱呢。”枫涧明不失时机的吐槽道：“不过，虽然穿西装是他们的共同点，但很抱歉，答案是——能被大部分人看到的人。”
    “这些候选人其实不需要所有人认同或者了解他们的主张，有时候，他们只需要大部分选民能了解他正在参选这一点，就足够了。在认识的人与不认识的人之间，大部分人都会趋向于选择那个认识的人。当然，如果他吸引的仇恨足够多的话，还得多加几个默默无名的候补人选来分流仇恨。”
    “好像真是这样。”
    “那你觉得要如何才能让所有选民看到呢？”
    “需要...每天跟人打招呼？”
    “真是...意外的一针见血呢。但这样听起来有些太过简单了。”枫涧明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事实上，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宣传与曝光度，比如：制作好看的海报传单、使用大型宣传车辆来回广播、参加访谈节目与辩论节目、租借场地进行大型集会...”
    “好...好复杂...但这些跟政治献金又有什么关系呢？”西宫未央有些不解。
    “难道这些是不花钱就能做到的么？”枫涧明反问道：“这些议员候选人们在选举时，可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出现在人们眼前，与他们能见到的每个人攀谈，寻求认同。在这一段时间内，他们不事生产，自然也就没有劳动收入来源。”
    “想想看，选举时的他们没有收入来源，却又有大笔支出需要支付，大部分人都无法抵挡这如流水般的消耗吧。而这时候，天才的解决方案便出现了，那就是政治献金。”枫涧明微微眯起了眼，像只得逞的狐狸。
    西宫未央觉得这一刻的他跟早坂沙希很像，却又有些不一样。
    “所谓的政治献金，就相当于社会上的团体或个人，对那些自己认同的议员的无偿资助，同时，因个人与团体的天然不同，他们的资助金额也存在不同的上限。”
    “现在，西宫未央同学，请听题，你认为这个制度的存在，是正确的么？”
    “应该...是对的吧。”西宫未央低下头，犹豫着答道。
    “为什么呢？”
    “因为这种方式可以帮助那些议员获得...更多人的支持？”西宫未央下意识的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在哪里。
    “确实，对于那些议员而言，这么想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有吗？”
    “对那些资助人...也是好的吧，毕竟如果不是认同候选议员的主张，他们又怎么会出钱赞助那位议员呢？”
    “说的很有道理，还有么？”
    “没，没了。”
    “那好。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认为...贿赂是什么呢？或者说权利寻租、钱权交易，是什么呢？”
    “为谋取不正当利益，给予他人金钱或其他...”西宫未央的声音渐渐顿住，她抱着袋子的手臂下意识的紧了紧。
    她已经明白枫涧明的意思。
    “看来你想明白了。人们对贿赂这个词语抱有天生的反感，所以，他们创造性的发明了政治献金这个天才词汇。”枫涧明的笑容中满是嘲讽：“无偿捐献，说的多么优雅动人，不是吗？但捐不捐这个问题，还是取决于捐款者本身。所以，所有议员都代表了他们身后某人的意志，而这种意志里，从未有过穷人。”
    “可这...这不是有上限的么？”西宫未央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这倒也是。毕竟一个人和一个公司能捐给一名议员的金额也就那么点。”枫涧明开心的笑着：“但法律可没规定，一个人只能持股控制一家公司吧？再者而言，难道就没有相同利益者可以抱团吗？”
    “......”
    “所以，回答吧，西宫同学，你认为霓虹制度的基石之一，是对？还是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