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
树影曈曈。
微风拂在脸上,发丝轻扬,燥意稍退。
激起心间涟漪一层一层。
躺在树上的时候,季君琰觉着自己恍惚如在梦中了。
饶是如此,他依旧举着酒坛,喝水一样往嘴里灌。
打架他和陆执不相上下,喝酒自然也不能输给对方。
他问:“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就叫喝醉了?”
结果陆执答:“似乎还没有,因为一般真醉的人都会坚持自己没醉。”
季君琰就眯着眼看他:“那你醉了没有?”
陆执笑了:“那我可能就是醉了。”
真醉的人都会坚持自己没醉。按照这个论断,如果他答没有,岂不反而等于承认自己醉了。
季君琰:“……”
很好,看来彼此思路都还清晰。可身体却又轻飘飘的,仿佛没以往那么听使唤了。
这种不在掌控中的感觉……糟心。
季君琰扶了扶额:“你到底为何这么喜欢喝酒?”
陆执仰头,随口笑道:“一醉解千愁。”
季君琰嗤笑一声,脱口回道:“他朝愁更愁。”
似乎对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陆执怔了怔,眼底雾气氤氲,仿佛江南朦胧雨。
他目光渺远,轻声道:“那就……明日愁来明日忧。”
酒精加持之下,季君琰终于没平日里那么寡言少语了。
他瞪了陆执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抖落出来了:“陆执,你二十四,还是二百四?这么得过且过。”
他的话总是不那么好听,容易伤人。
陆执沉默了一瞬,依旧好脾气的道:“季师弟,你不明白,我和你、和未然还有小师妹……都不一样。”
上回是“你不懂”,这回是“你不明白”。
不知怎么,听见这话,季君琰只觉得酒劲儿一下就上来了。
他盯着陆执的眼睛,不依不饶道:“哪里不一样?”
可陆执却只是笑而不语了。
他这种云淡风轻,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让季君琰分外恼火。
季君琰本是半靠在树干上,此时他一下子坐直了,倾身上前,替陆执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你是大师兄?”
四目相对。
陆执平平静静的盯着季君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自然不是,季师弟,如果你愿意,这个大弟子同样可以由你来做。我只是要做师尊的弟子,是不是大弟子无所谓。”
“什么?”季君琰揉了揉太阳穴,半天才理会到陆执话中的意思,眸中刹那间黑云涌动。
“陆执,你该不会觉得……我觊觎什么大弟子之位吧?”
季君琰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冒犯,他一下子扣住了陆执的肩,语气沉沉:“你当我什么人了?”
陆执声音很轻,却满是认真:“季师弟,你误会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事,及得上你我的同门之谊重要。包括天赋修为,尊荣地位。也请你相信我的诚意。”
季君琰怔住了。思维时而混乱,时而清醒。
他一向是不畏权势,遇强则强的,可陆执的话却让他稍稍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苍穹山人人皆知他是天生剑体,可除了钟楚寒之外,却没人知道他还是天生玲珑心,对周围人的善意与恶意异常敏感。正因如此,他才越发不耐烦与那些笑里藏刀之人虚与委蛇。
可此时此刻,他能感受到陆执的真诚。
哪怕他上苍穹山至今,时常显得目中无人、桀骜不驯。可是眼前这位陆师兄虽然疏离,却从未对他流露出过一丝半点恶意。
这也是他为何愿意毫不犹豫的将鞭子塞到陆执手里的原因。
下意识的,季君琰别开了脸。
“我信。”
这回没用别人劝,季君琰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但是下回能不能别说这么煽情的话?来点儿实际的。”
陆执扬了扬眉:“比如呢?”
四周温度骤然升高,一柄血红色长剑凭空出现。
季君琰面无表情道:“酒我跟你喝了,现在轮到你跟我练剑了……陆师兄。”
这是他私下里第一次喊师兄。
陆执勾了勾唇,又不由自主往树下看了一眼,犹豫道:“未然和小师妹还在呢。”
季君琰摇头:“没关系,压制灵力就可以,正好让小师妹也见识一下,省的过两天措手不及。”
毕竟他可没陆执和顾未然那么怜香惜玉,他的操练方式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陆执失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所在树枝猛地一沉。
季君琰出手迅捷如风,毫不容情。
与此同时,树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陆执垂眸一瞧,原来是虞清宴见他们动手,不明就里,飞奔了过来。
“小师妹,退开。”
话音刚落,就听“铮”的一声巨响,陆执的韶华与季君琰的钧天相交。
两股无上剑意交错纠缠,顷刻间激起火花四溅,映得天地间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