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综的怒火,还得从母亲吴景晖说起。
1.萧综的迷
萧衍的骨子里并不是什么菩萨皇帝,真的是菩萨,他一路上是怎么厮杀到底,登上权力之巅的?
每一个站在金字塔顶尖的男人,背后都是尸山血海,萧衍也是如此。萧衍不仅抢了南齐萧宝卷的皇位,还顺便抢了他的女人们,而吴景晖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的吴景晖已经怀胎三月,只是萧衍没有看出来,他忙着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懒得去在乎哪个女人的肚子大不大,只知道吴景晖身上有种成熟女人的味道,这让他十分着迷。
为了活命,吴景晖也就半推半就,从了萧衍。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经常自言自语道:“哎,女人就是男人的依附,跟着谁不是一样?”她摇着头叹息,以此来安慰自己的苟活,尽管她对萧宝卷情义不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七个月后,萧综就出生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皇子,是萧衍的儿子,是大梁的皇族,萧综跟其他兄弟一样,在萧衍的溺爱之下,连续升迁。但萧综在政务上是有实干能力的,平时沉默寡言,做事认真负责,低调谨慎,深受好评。
萧衍终究还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随着新鲜感过去,吴景晖颜色憔悴,已经被萧衍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萧衍名义上说是不近女色,实际上是早就另有新欢,吴景晖虽然是弱女子但并不蠢。
看着母亲被父亲冷落,萧综内心不是滋味,除了经常陪母亲聊天解闷,他什么也做不了。
萧综近来一直心绪不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让他呼吸困难。吴景晖看出来儿子的脸色不好,轻声问他哪里不舒服。
萧综皱了皱眉,说道:“儿子经常梦见一个壮硕的少年,他提着自己的脑袋看着我。”萧综接着把这个少年的模样仔细描述了一遍。
“是他!”吴景晖几乎要哭出来。
“是谁,母亲,这个少年是谁?”萧综赶紧追问。
“儿呀,如今你已成人,母亲也应该告诉你真相了。”吴景晖正襟危坐起来,屏退了左右侍女。
萧综眨了眨眼,竖起了耳朵。
“其实你的生父不是萧衍,当初我嫁给萧衍的时候,已经怀了你。是萧衍杀害了你的生父,抢了你生父的皇位还把他贬为东昏侯!”
“什么?”萧综犹如听到了晴天霹雳,他张大了嘴巴。
事情来得太突然,萧综只能将信将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打定主意要查明真相。
萧综偷偷挖开了东昏侯萧宝卷的坟墓,取出了萧宝卷的遗骨,把自己手臂割破,让血滴到遗骨上,看到血液渗入了遗骨里,他悲愤地怒吼着:“萧衍老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其实就算他把血滴在腐朽的猪骨头上也能渗透进去,到时候估计他得认一头猪当父亲,可萧综来不及想这些,他从此确信自己就是萧宝卷的儿子。
萧综年少老成,就像之前处理政务那样,他依旧喜怒不形于色,白天正常工作;晚上却嚎哭不已,为南齐建立七庙暗自祭祀。
为了砥砺心志,他在屋子里洒满了砂石,每天都要光脚在上面走来走去,用疼痛感来告诉自己,不能忘了国仇家恨。
萧综得知了叔叔萧宝寅在北魏,经常派人暗中去联络,想尽一切办法去北部边境“建功立业”,都被宠爱儿子的萧衍拒绝了。但这一次,面对萧综的坚决请战,萧衍同意了。
萧衍开口道:“难得我儿一片赤诚报国之心,父皇怎能不成全你?”他满意地朝着群臣看了看,向大家炫耀自己优秀的儿子。
“吾皇圣明,豫章王忠孝双全!”群臣齐声附和。
“令豫章王为徐州刺史,全权负责徐州军政事宜;令陈庆之为宣猛将军,领两千人护送豫章王北上彭城。”
“谢陛下。”陈庆之暗自窃喜,他喜的是终于可以单独带兵出征;萧综暗自窃喜,他喜的是终于有机会可以脱离杀父仇人的控制。
2.闪电战
几乎同一时间,北魏的两万平叛大军在安丰王元延明的带领下,也朝着彭城赶来。听说梁军的新任刺史正在北上,元延明派丘大千南下截击,自己则缓缓向彭城靠拢。
丘大千在浔梁筑好了堡垒,准备以逸待劳一举击溃梁军。萧综听说后,面露难色,他召来陈庆之商议:“陈将军,丘大千五千多人截住了去路,我们人少怎么办?”
陈庆之挺直了腰背,缓慢地对萧综分析道:“依在下愚见,丘大千仗着人多轻视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这一点,全力冲击,他的军队一乱便作鸟兽散。”
萧综只得将信将疑。
陈庆之对着两千人做了战前动员:“同胞们,我们只有两千人,而丘大千有五千人,他们的主帅元延明那里还有一万五千人,你们怕不怕?”
大家你看我,我看着你,不敢说不怕,也不好意思说怕。
“我怕!”陈庆之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士兵们,紧接着说:“怕是人之常情,我也怕,但怕死就不会死么?在战场上越怕死,死得就越快。那要怎么办呢?”
“是呀,那怎么办呢?”一个胆子大的小校扯开了嗓门问陈庆之。
“你们想不想安全回家?想不想活命?”
“想!”士兵们异口同声。
“那就只能一往无前,弟兄们,信得过我,那就跟我一起冲,咱们别想输赢,就想着自己是老虎,而对方是绵羊,咱们是要去吃羊的,只有这样咱们才有活的可能。”
“我们听陈将军的!”大家三三两两地喊着:“冲!冲!”然后这个“冲”字汇成了一片,所有人都亢奋起来,陈庆之手握长槊,不住地点头。
陈庆之带领大家来到丘大千的堡垒之下,在一番叫骂之后,丘大千仗着自己人多出门迎战。
陈庆之屏住呼吸,直等对方五千人全部出城后,立刻挥着长槊就朝着敌军冲去,两千人也跟着冲,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一句话。
丘大千的五千人死的死,散的散,很快这个堡垒就被陈庆之占领。
萧综还没来及夸赞陈庆之,陈庆之反而先开口了:“王爷,现在我们要抢在元延明来之前,赶快进彭城,他那里可还有一万多人。”
萧综带着大军入了城。
元延明得知丘大千战败后,赶紧问李宪等人陈庆之是什么来头。李宪说:“这陈庆之是个无名小将,听说是萧老头身边的红人,不过他可是个厉害角色,上次偷袭安乐王(元鉴)大军的就是他。”
“哦,看来得小心了。”元延明转了转眼睛。
“哥,他不是猛么,咱们拖死他,反正咱人多。”临淮王元彧将双手抱在胸前,斜着嘴角朝元延明说着。
于是,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月,谁也没有动静。
3.临阵投敌
萧综在这个月里,心神不定,对萧衍的圣旨总是气愤不平,暗中派人去魏军营里送礼物示好。元延明之前在徐州当过官,得到老百姓好评,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元延明打算策反萧综,虽然很难,但也值得尝试,毕竟不费一兵一卒。
此时,南梁的天文学家对萧衍说,天象不好,我军可能会遭遇失败,萧衍最是爱子心切的人,他赶紧给萧综写信:“老二呀,这样对峙下去不是办法,会被北魏军慢慢消耗掉的,你还是带着军队回朝吧。”
一旁的陈庆之也看到了内容。萧综可不想错过这次北逃的机会,他觉得不能再拖了。
于是,萧综对陈庆之说:“陈将军退下吧,本王要好好想想对策。”等陈庆之出去后,他直接把皇帝的亲笔信扔在地上,并且奋笔疾书,写了降书给元延明送去。
元延明拿到信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对元彧说:“弟,这是真的么?我的策反计划还没有开展呀?这萧综是真降还是诈降?”元彧摸着自己的脑袋,连连摇头。
“我愿前往打探实情”,说话的是元彧的监军鹿悆,出身官宦世家,“萧综如果是真投降,那咱们就签订盟约;如果是诈降,我甘愿赴死,对咱们大军也没有损失。”
元彧看看元延明,又看看鹿悆,射出了赞赏的目光:“那就劳烦阁下走一趟了。”
鹿悆秘密来到萧综营中,萧综拉着鹿悆的手把自己的身世详细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落泪。鹿悆这才搞清楚状况,对萧综低声说:“此事宜早不宜迟,王爷,咱们今晚就赶紧行动。”
萧综点了点头,带着自己几个亲信,连夜跑到元延明军中。第二天梁军满城找萧综却死活找不到,这个消息很快传到陈庆之耳中,陈庆之暗中猜想:“王爷难道自己丢下军队回建康了?”
正在狐疑之际,帐外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
“报告陈将军,魏军传来消息,说豫章王昨夜临阵投敌了。”
“什么?”陈庆之大惊失色,还没等他理清头绪,元延明带人已经进攻彭城,城内许多豪强也开始响应。
慌乱之中,梁军损失了一千多人,陈庆之带着剩下的几百人突围回到了建康,他把萧综的情况报告给了萧衍。
“啊!”萧衍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他从龙椅上跳了起来,紧接着觉得一口气喘不过来,瘫在了龙椅上,太子萧统赶忙过来安慰父亲,朝臣也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来人呀,把吴淑媛给我废为庶人,剥夺这个逆子的皇族身份······”说完,萧衍摆了摆手表示散朝,他就像搁浅的鱼那样,快速张着口使劲呼吸。
北魏朝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好!此次出征,不仅收复了徐州,还得到了南梁的豫章王,真是大功一件!”胡太后十分满意地看着群臣。
随后,小皇帝元诩对元延明等人进行了封赏,萧综被封为丹阳王,食邑七千户。萧综并没有很高兴,反而是愁眉不展。
“丹阳王这是怎么了?”元诩问道。
“哎,陛下,我想为我的生父服丧,不知道······”萧综哽咽着说不出话。
“难得你如此有心,朕准了。”元诩也跟着悲伤起来。
随后,萧综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萧赞,以此表示和萧衍断绝关系,因为萧衍的儿子们的名字都有绞丝旁。紧接着萧综为东昏侯萧宝卷服丧,他在丧礼上哭得死去活来,胡太后以及大臣们都来吊唁。
十天过去后,萧衍又开始想起儿子来,他觉得萧综的行为都是受了吴景晖的挑唆,他坚信儿子是爱自己的,萧衍下令把吴景晖赐死,又恢复了萧综的一切爵位。
萧衍近来是心神不宁,不仅东路的萧综投敌让他耿耿于怀,西路、中路的战事都不怎么如意。
在陈庆之北上彭城的时候,萧衍下令让驻守益州的樊文炽出兵数万进攻剑阁,让曹义宗进攻北荆州的王罴。
4.忠义胡小虎
樊文炽出身将门,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凭借人数优势,他很快俘虏了魏将胡小虎,但剑阁还是迟迟不投降,樊文炽想让胡小虎去劝降守城的和安。
“只要你劝降成功,我保证你升官发财。”樊文炽拍着胸脯说。
胡小虎假装答应了下来,把魏军的军力部署都记在了心中。
次日来到城下,胡小虎对着城头的和安大声说:“我没用,不小心被贼兵俘虏,但我看了他们的军队部署情况,不足为惧,弟兄们你们要坚守城池,咱们的援军就快到了······”
樊文炽恼羞成怒:“你怎么背信弃义,你不是答应我要劝降的么?”
“我答应你是小信义,我保家卫国可是大信义,我怎么不讲诚信了?”胡小虎理直气壮地回答。
樊文炽不再说什么,命令手下人用刀背砸胡小虎,胡小虎一直骂,直到被砸死为止,剑阁城头的士兵们都哭了,他们被胡小虎的忠义感动。
北魏西北战场的军力都被萧宝寅、崔延伯带去打莫折念生、胡琛了,能帮上忙的只有东益州的魏子建。魏子建上次成功阻止莫折天生的东扩,算是北魏朝中少数有实战能力的将领之一。
魏子建听说剑阁危险,连忙派出淳于诞为先锋去救援。淳于诞是益州本地人,十分熟悉当地情况,他率急行军偷袭梁军成功,俘获了梁军将领萧世澄等十一人,樊文炽只身逃走。
魏子建到剑阁听说了胡小虎的壮举,感慨不已,提出要拿萧世澄等人来换取胡小虎的尸体,樊文炽虽然惨败,几万人被打垮了,但他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以此能减轻自己的罪过。
胡小虎被魏子建厚葬,樊文炽把失败的消息报告给了萧衍,萧综投敌都得到了原谅,就更不好意思惩罚樊文炽了,只是象征性地做了处罚。
5.硬骨头王罴
曹义宗出身将门,围困了北荆州许久没有任何进展,因为他遇到了硬骨头。守城的王罴出身京兆王氏,世家大族,一直以刚正耿直著称,是典型的“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践行者。
正值北方大乱,王罴的荆州迟迟等不到朝廷的援军,也无所畏惧,他要利用一切资源守城,一边抚慰百姓,一边和士兵同甘共苦分粥喝。
不论曹义宗是水攻还是火攻,王罴总是冲锋在前而且不带盔甲。身边的侍卫看不下去了:“王将军,您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荆州可就丧失主心骨了······”
王罴睁圆了眼睛说道:“如果上天要让我死,那就让敌人的箭射中我的额头;否则,我一定要打败敌人!”
面对这种猛男,曹义宗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将消息报告给了萧衍。萧衍也听说过王罴的厉害,并没有苛责曹义宗,只是让他继续攻城,打持久战,希望用时间来困死王罴。
萧衍正黯然神伤的时候,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围攻寿阳的老将军裴邃在军中病死。
萧衍是真伤心了,自己明明是菩萨下凡,是来拯救黎民百姓的,可边境那些百姓为何没有揭竿而起响应他、归顺他,反而要让他一次次挫败?
就像一个赌徒,在赌桌上红了眼,必须下更大的赌注,这一次,萧衍派出了同样老资格的夏侯亶去寿阳前线替代裴邃,全权负责北伐事宜。
夏侯亶出身官宦世家,是萧衍建立南梁的开国功臣,老成持重,颇有文韬武略。
夏侯亶到寿阳前线,和城中的元琛交战几番后,在大雨淋漓中发现了机会,他上书萧衍,表示重启水攻计划,但这次的地点不是寿阳下游的浮山堰,而是在合肥驻堤坝。
合肥因南北淝水汇合而得名,淝水汇入寿阳,距离比较近,经过萧衍批准后,夏侯亶开始了他的水利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