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的居所,位于卿月楼二楼幽暗处的一间小小耳房,是云裳特意向公子轩请求的,她怕极了楼下那个被酒色熏染、喧嚣的世界。
起初倩姑娘并不同意,只说卿月楼的二楼只供公子独居,他人踏入已经是不合规矩,更遑论还要住在此处。
可是公子轩却破了例,让她住在这最偏静的小房里。只道他若是叫人,也较为方便一些。
倩姑娘无法,只能应下。
可是此事也在倩姑娘的心里留下一根刺,让她对云裳的态度更加冷硬疏离。
云裳揉着酸痛的腰背,走进自己的小房间。
毕竟是让她心怀不安之地,于是进得房来,便立即回身插上了房门。
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可她饥饿难耐,也顾不得许多,坐下来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还有腹中孩儿要顾及,她还要想办法逃出去,她还要亲自去问兄嫂爹娘为何如此对她……
面前的不过是残羹冷饭而已,她连生的兔肉都吃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冷硬的米粒哽在喉中,难以下咽,抓起早上喝剩的半杯冷水仰头灌下,水渍顺着嘴角流出,眼泪也跟着滚滚而下。
正惆怅伤心之际,房门被砰地踢了开来,吓得云裳立即站起身,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
倩姑娘优雅的站在门口,妖冶的眼眸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冷笑地盯着惊魂未定的云裳,从容地迈步进来。
“倩……倩姑娘,你怎么来了?”
倩姑娘对她的敌视,云裳并非感知不到,所以总是刻意降低自己在她面前的存在感。
如今见她气势汹汹地闯进她的屋子,心中除了迷茫,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云裳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那隆起的小腹,站在那儿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倩姑娘那勾人心魄的唇瓣轻轻勾起,展露出一抹妖娆的笑容,她语调轻缓的说道:“看,你便是这样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才让公子对你青睐有加的吧。”
云裳的心微微一颤,望着倩姑娘的眼中,带着些许困惑:“倩姑娘,您的话,我听不明白。”
“不明白?”
倩姑娘美艳的脸色骤然一寒,逼近云裳,一字一句道:
“我好不容易才把公子盼来,可是,他现在却连多一眼都不肯看我。相比较之下,他的目光倒是落在你的身上更多一些。”
“这么多年来,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可是到头来,却得来一个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下场。而你的出现,却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我这么多年努力,才得来的他全部的关心和体贴……我不甘心。”
倩姑娘如同疯魔了一般,痴痴呓语,说话颠三倒四的模样,着实让云裳困惑。
“我与公子不过是最平常的主仆关系,我出卖劳力还取卖身之债,与倩姑娘你自是不同。”
云裳想到自己在书房窥见的那一幕,他们二人是如何亲密无间的,脸上不由一热,继续道:“我无心深究倩姑娘与公子究竟是何种关系,也请姑娘莫要将我牵扯其中。我只想尽快赚取银两,换我自由之身。”
倩姑娘迷茫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狠狠皱眉道:“你,是想告诉我,你自诩高洁,不屑与我相提并论么?”
“我……”云裳想要解释,却被她打断。
“你自认为良家女子,尽管卑微清苦,但内里纯净,身子清白。而我,却因生于青楼,便注定要被这红尘世俗的纷扰所玷污,被世人冷眼相待,视作污秽之物。所以不屑于与我做比较……”倩姑娘冷静得可怕,直直地盯着云裳的眼,周身冷凝的气息几乎让云裳无法呼吸。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倩姑娘,你误会我了。”云裳不住地后退,想要解释清楚。
而倩姑娘,被自己的臆想蒙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她最是惧怕自己遭受公子嫌弃的原因,就是如此。
而今,一个怀着身孕,不知丈夫是谁的乡野妇人,也能拿此短处把她拿捏,让她岂能不恨?
“呵,好一个清高的女子。或许也正是因为你这份惺惺作态,欲拒还迎得把戏魅惑了公子,才让他多瞧了你两眼吧。”
倩姑娘自顾自的冷笑声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自言自语道:“这世间男子多淫邪,却唯独公子如同清风松柏,不染尘埃。他多瞧你两眼,不过是因见你几经磋磨依然不肯就范,可怜你的遭遇罢了。若是被他知道,你在他的照拂下依然不肯安守本分,只顾与男人厮混欢好,你猜,他还会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倩姑娘的话犹如一声闷雷,炸响在云裳的耳畔,让她瞬间如同被定身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紧紧盯着云裳,仿佛带着一种疯狂的执念,犹如着魔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她缓缓的走近云裳,一步一步逼近,云裳无助地摇头,默默后退,嘴里只反复一句:“不是的,我没有,我从未如此想过……”
倩姑娘终于走近,云裳也终是无路可退,瘦弱的背脊紧紧贴着墙壁,她终于看清倩姑娘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长脖子酒壶,正是她亲自端给公子轩的那一壶。
云裳不明白她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但是感觉得到空气中弥漫的恨意,那是一种恨不得立刻将她置之死地的怨愤。
“原本我还想着,借用这壶酒与公子重温往日温情,可是公子推脱,不肯与我共饮。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不如我就送给你好不好?”倩姑娘阴毒的表情在云裳的瞳中逐渐放大,云裳突然猜到那酒中玄机,自是不肯她再靠近自己半分。
她猛然转身,疾步冲向门口,却在那瞬息之间,倩姑娘的面色一凛,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她紧咬牙关,猛地揪住了云裳那如丝般顺滑的发丝,云裳瞬间痛呼出声,声音中满是惊愕与无助。
倩姑娘毫不留情地扯住云裳的长发,将她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此刻的云裳已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能任由倩姑娘摆布。
倩姑娘手中的酒壶高高扬起,对着云裳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倾倒而下。
酒水如瀑布般倾泻,云裳惊恐地想要闭上嘴巴,但那辛辣的液体已然滑入了她的喉咙。
她挣扎着想要反抗,但那酒水却如同洪流般汹涌而来,让她无从抵挡。辛辣的酒液刺激着她的喉咙,让她不禁咳嗽连连,却又不得不咽下更多的酒水……
面色森冷的倩姑娘终于松开手中缠绕的青丝,猛地砸掉酒壶,羊脂玉雕琢造就的器皿碎成数片,散落在云裳的脚边。
云裳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颤抖着单薄的身子。
倩姑娘嘴角微扬,声音带着一丝尖刻的嘲讽:“云裳姑娘,若是你当真无法忍受这药性,楼下多的是那些渴望你垂青的男子。记得当日,他们为了与你共度一夜,不惜倾尽家财,竞相出价。啧啧,真是令人羡慕呢。不过话说回来,我真是后悔啊。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将你早些挂牌见客,那样,也就不必费尽心思,只为让公子对你心生厌弃了。”
云裳衣裳尽湿透,满头满脸都是酒的香气,她本就不会喝酒,如此一来,倒是被熏得醉意朦胧起来。
抬眼望向倩姑娘时,只觉得她的身影若即若离,缥缈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