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转眼已到傍晚。
    两个小时过去，演出也到了尾声。
    金纹声留好扣子，醒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顿时醒神，好似刚刚一直在做梦似的。
    再抬头时，发现天都黑了，更是颇感意外。
    “哎呀，原来听评书这么有意思啊？”
    “广播里听差点，现场听才这样的。”
    “对对对，我真的入了迷，把什么都忘记了。”
    “我也是，哎哟，尿急了，厕所在哪儿？”
    “……”
    听众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不妨碍聊上几句。
    唐云风对自己的第一批听众也服务周到，客客气气的把他们送出书馆。
    等再进来时，金纹声已经坐在小茶案旁喝茶，神情则非常疲惫。
    确实。
    这么长时间的演出，别说老头，就算年轻人都不容易。
    眼见已经耽误了吃饭，唐云风便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
    “师爷，我从杭城的知味观买了些糕点，您尝尝。”
    “哟，知味观啊，那可是老字号，我都好些年没吃过了。”
    金纹声拆开盒子就吃，接连几块，吃得连连点头：“好吃，又软又香，正好不费牙口。”
    “这几盒都是孝敬您的，您带回去慢慢吃。晚饭您还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
    “不用不用，年纪大了，一两米饭半两肉，吃不了多少。有几块糕点下肚，饱饱的。”
    “那也行，我陪您喝会儿茶。”
    唐云风坐下来，接手小茶案。
    金纹声看着他，忍不住感慨道：“你呀，知进退，懂礼数，手里有活，性格还谦逊，唉，小小一个人儿，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师爷，您又没孙女待嫁，稀罕我有什么用？”
    “噢，原来我们小五一想媳妇啦？”
    金纹声哈哈大笑：“这好办啊，我隔壁老王头的孙女就蛮水灵的，还是个大学生哦。你看明天，还是后天得空，我领你瞧瞧去？”
    “呃，算了吧，我哪天都没空。”
    “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怎么还不好意思呢？”
    “不是。”
    “那就是不想信师爷的眼光？”
    “也不是。”唐云风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有中意的姑娘。”
    “真的？那赶紧领来我看看呐，我给她包个大红包。”
    “呃，人丢了，找不着了。”
    金纹声愣了一下，旋即哭笑不得：“你呀，刚才还夸你有溜，怎么转眼就掉链子呢？”
    唐云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转移话题：“师爷，一会儿我送您回去吧。”
    “干嘛回去呀，晚上不还有一场吗？”
    唐云风摇摇头：“没了，我刚才去看过了，晚上没卖出去票，再说您连说两场，身体也吃不消啊。”
    金纹声突然就不笑了，神情有些落寞。
    “唉，我这一辈子啊，干什么都稀里糊涂的，唯独说书时才觉得有意思。”
    “你都不知道，这几年没得书说，可把我闷坏了。今天这一场满坑满谷的，我心里是真舒坦啊。”
    “我还以为咱书馆，打今天开始就起来了呢，唉。”
    唐云风噗嗤一下就乐了：“师爷，您怎么还一下就急上了呢？咱们书馆打今天开始，确实就起来了。”
    “这……你不是说票没卖出去吗？”
    “今天晚上没有，明天下午肯定又是满坑满谷的，您就放心吧。”
    “准话？”
    “准话。现在是流量时代，不比你们以前的。”
    “流量时代，什么意思？”
    唐云风想一下，解释道：“就比如说今天的听众吧，他们都是在电视上，在网络上听到我的歌，也知道了我们的书馆，然后从不同的地方跑来瞧热闹的。热闹瞧完了，人就回去了呗。然后明天、后天来的又是其他的人，走马观花，一波一波的。”
    老头儿听得半懂不懂，但一下抓住了重点：“照你这么说，那咱们书馆就没有熟客了？”
    “这也不是，不过得花很长时间来养，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半载才行。毕竟现在的生活节奏很快，大家都忙着生计，不可能成天泡在书馆里听书的。”
    金纹声皱眉道：“那我明天说书说哪一段，说今天这一段，还是继续往后说？”
    “这您比我有经历，您来定吧，我就负责把人招来。眼下这一波热度，我估计起码能撑个把月，完了到时我再去弄别的，反正不会让书馆差了人。”
    金纹声听完，沉默了很久，终于把信息捋明白了个大概。
    “唉，时代确实变了，未来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才吃的开啊。”
    唐云风不想老头心里积郁，便笑道：“可也得有你们这些前辈坐镇，这买卖才正宗啊。”
    “老喽，也不知道还能上几回台。”
    金纹声摇摇头道：“你今天要不给我解释，我还真弄不明白什么才叫新时代。所以啊，小五一，你这是给我上了一课，师爷得谢谢你。”
    “您说这话不见外吗，咱爷孙俩谁跟谁呀？”
    “哈哈哈哈，也对。”
    金纹声笑完，又很认真的说道：“小五一啊，师爷老喽，我把说评书的手艺都传给你，好不好啊？”
    “这肯定好啊！”
    唐云风闻言大喜：“我也正想跟您学呢，以后我得空就来跟您学艺。”
    “光得空不行，得专心的学习才行。我想帮你从头到尾全部归置一遍，完了所有的书目也都传给你，所以你暂时就别去园子里了。”
    “那演出怎么办？”
    “你回去跟小五说，就说我说的，最近一两个月内都别排你演出。”
    “这……”
    金纹声见唐云风有些迟疑，笑骂道：“傻孩子，评书这门手艺可不比相声差，你花几个月时间把基础打扎实，往后一辈子都得利，懂不懂？”
    “呃，好吧，那我回去跟我师父说。”
    “这才对嘛。”
    金纹声终于欣慰的笑了：“咱也不用等明天，趁着天色还早，我现在就传你《三侠剑》，咱们边练边教。”
    “您等会儿。”
    唐云风突然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叠文稿：“师爷，我之前不是买了一部书嘛，这些日子攒了些本子，您给指点指点。”
    “哟，瞧着还不少呢，挺勤快的吗。”
    “这不是喜欢嘛，就想着早点弄好，早点上台试试。”
    “嗯，不错，学手艺就得勤快才行。我给你好好瞧瞧吧。”
    金纹声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开始认真的看。
    头一回攒评书的本子，唐云风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但不敢出声打扰。
    不时，金纹声将所有的手稿看完。
    “小五一呀，你有没有琢磨过，你这本书最难的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