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停了。
男人的嗓音愈加清晰,犹似在耳畔低语,他慢条斯理说:“答案,六年前你不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却又那么肆无忌惮。风波不动的背后,暗藏着野兽般汹涌的危险气息。
祝夏一怔。
六年前……水汽氤氲缭绕的浴室,水声淅沥,花洒淋水的地砖,光滑水渍的玻璃,温水从他发间她唇间流过……
她咬了咬唇,面皮微微泛红。
女孩子沉默,电话那头的男人也不急,听动静像是在擦拭头发、漫不经心走出浴室。
寂静半晌,祝夏慢声道:“贺连洲,你不要老说这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我说得不对吗?”
他语气坦然,又隐含无辜。顿了顿,轻笑一声,循循善诱地问她:“祝夏,你在想什么。”
被子里的空气变稀薄了,呼吸不由得变粗热,可祝夏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躲在被窝里,打着一通鬼鬼祟祟的电话。
别墅隔音效果好,偌大的卧室一片寂静,以至祝夏能一字一句地听清男人的问题。
他问:“想我了?”
三个字,格外语焉不详,相当意味深长。
祝夏不说话,数秒之后,耳畔男人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来电的提示铃音。
她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毫不迟疑地挂断。
“啪”一声,手机被她丢在床尾,像是沾染了瘟疫般棘手恐怖。
祝夏抱着柔软的被子,双腿蹬了几下,呼吸新鲜空气,心脏缓和过来,她有点懊恼。
纯情可不是她的风格。
重新拾起手机,深呼吸两下,祝夏给贺连洲拨去来电。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祝夏手攥住被子一角,屈指抠了抠,声音低低的:“你再这样,以后我都不接你电话了。”
“我哪样了?”他问。
他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语气也毫无轻佻意味,可是……可是他们两个曾经太熟悉了,以至于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话外话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祝夏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你自己知道。”
“我哪里让你不悦了。”
男人似乎是笑了笑,偏冷的嗓音沾染几分浓稠夜色的深寂:“祝夏,你告诉我答案么。”
他的口吻波澜不惊,然而无疑是在两人之间掀起了滔滔巨浪。
祝夏心脏一缩,心尖发颤,手掌沁出一层冷汗。
她许久没说话。
最终,贺连洲语气淡淡道:“早点休息,晚安。”
他挂断了电话。
祝夏目光涣散望着天花板,视线没有聚焦,脑海却响起一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有着跟她一样的脸。
“贺连洲,你一定要分手的理由吗?好,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和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痛苦,你让我厌恶。”
“我选择跟你在一起是因为青春期荷尔蒙作祟,现在荷尔蒙分泌减少,跟你亲密接触让我反胃想吐。”
“这样子你都不愿意分手,说来说去就是不甘心。既然那么不甘心,那么想拥有我,我成全你如何?我死后烧成灰,你就能彻底掌控我了。想丢就丢,想锁在笼子里就锁在笼子里……”
“是!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你身边,你满意了吗?如果还不满意,我还可以让你更满意,我的手……”
“既然你同意分手,那我多提两个要求……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当然,要求是相互的,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们的关系没有公开过,也几乎没有人知晓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去两年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吧……”
“贺连洲,遇到我是你倒霉。”
……
数不尽的恶言恶语,犹如千万条毒蛇吐的信子,刺进身体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随着血液流动蔓延至五脏六腑,腐蚀每一寸骨髓。
那会儿年纪小不擅长处理感情,好聚好散行不通,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让对方憎恨自己。
其实分手的时候,她也20岁了。
年纪小不过是逃避责任的借口。
祝夏眼睛有点酸痛,眨了眨睫毛,伸手关掉刺眼的吊灯,只留昏暗的床头灯。
关于过去,她没再多想。
她不是会回头看的人。无论正确与否。
清晨,一轮红日从绚丽的彩霞中一跃而起,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的罅隙照进屋内,祝夏自然醒来,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七点。
她惯例赖了会儿床,洗漱完便下楼,和家里人吃了早餐。
给人送月饼还是得自己亲自挑选,祝夏上午跟赵阿姨去酒楼逛,酒楼是宋家的产业,能直接寄到国外,祝夏便把游风的地址和信息留下,让他们直接寄。
京城很大,经常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南城打雷,北城晴。傍晚,四九城的天空落日余晖映衬着空中朵朵白云,远远望去,像是无数条金色与银色的丝带交织在一起。
祝夏自下午回到宋府老宅便跟爷爷捯饬园艺,五点钟宋成煜的秘书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大厅,说是宋总特地吩咐给夏夏小姐试礼服和弄妆发。
宋老没有意见,宅子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敢有意见。
换好衣服,祝夏闲适地坐在沙发吃零嘴儿等宋成煜。约莫等了十分钟,许秘书说小姐宋总在门口等您了。
祝夏应声,拿热毛巾擦干净手指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出门。
深灰色的豪华轿车停靠在门前,后座车门打开,宽敞的车子,宋成煜慵懒靠着椅背,阖着双眸,精雕细琢的脸隐在黑暗中。
“三哥。”
听到清脆的女声,他掀开眼帘,入目的是平日简装的小姑娘身着一袭黑色高定礼裙,美钻珠宝点缀其间,裙身勾勒曲线,开衩设计秀出白皙的长腿。优雅精致,美轮美奂,宛如暗夜美人。
“很漂亮,很衬你。”宋成煜给予点评。
“多谢三哥。”祝夏提了下裙摆,坐进车子里,妆造师给她喷了香水,连头发丝都散着清香,她一进车子,身上那股幽香即刻盈满了车厢。
车门关上。祝夏理好裙子,转过头看向宋成煜问:“今晚的宴会主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