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仆的命不值钱。
他们在主家眼中不过一样物件,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宫中多的是为求生断尾,推宫人出去当替罪羔羊的嫔妃。
额角被冷汗打湿,殿内静的只能听见小锤敲开核桃的声响。尚芙蕖发作完这一通就没再说话,也没看她,慢悠悠捡着核桃仁。
往日看起来天真直率的小蝶,专注忙活手上的事,头也不抬。
一刹那间,她突然明白了。
先前她心里多少有些看不上小蝶。机灵算不上,讨巧也算不上,不过占了个自幼伺候的情分才能如此得贵主看重。
梁美人看人准,一针见血。那日夸她便是看出心思和秉性。
她也洋洋自得,有意借贵主威风长脸。
不想,过了。
直到今时才彻底了悟,尚芙蕖看重的从来不是机灵讨巧,也不是什么情分……她要的,是忠。
想通这点,杏儿那股从到菡萏轩起就看不起旁的气性瞬间挫了大半,哆嗦着嘴唇道。
“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求容华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下次定不再犯!”
她心惊胆战,尚芙蕖却轻飘飘起身,披了件雪领斗篷,发散如墨,“先起来吧,其余的且看日后。”
没有明确的答案,杏儿更怕了,神色拘谨不安。
尚芙蕖又招了那名内侍过来问,“陛下现在御景园何处?你领路,我过去瞧瞧。”
这会儿过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正好往人家枪口上撞。
但刚刚发落完一个,没人敢出声。
……
御景园白雪红梅,意味清绝。
尚芙蕖来的晚了些,雪地痕迹凌乱,几名内侍打扫着落梅花瓣,见到她来赶忙行礼,“容华。”
“这是做什么?”
从步舆上半撑起身,尚芙蕖明知故问。宫中之人都有眼力见,这位美人独得圣眷,平日里想巴结都苦求无门,眼下机会难得,一个个都积极凑上前。
“今日陛下前去寿安宫探望太后娘娘,一下子就巧遇了三位美人。”
“那确实是巧。”
难怪每次陆怀从寿安宫顺道来她宫里,都带着股子烦躁。
其中一名胖乎乎的内侍道,“段采女身体不好,上前行礼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她身边的贴身侍女解释说,段采女是在您宫外头站久,有点冻着了……”
“然后旁边的董美人和陈采女,便说后宫都是姐妹,这天冷心更冷……”
他越说越小声,不敢抬头看尚芙蕖的脸色。
尚芙蕖冷哼。
“这三只狐狸精,凑成窝到陛下面前给我上眼药呢!”
照着同人文的设定念出来后,整个人都舒畅了。
像是打开新大陆。
果然还是这个剧本爽快。
“哎容华,您可别气坏身子。后头陛下一听到您,是这样说的……这个拖下去禁足、这个也拖下去禁足、还有这个,通通拖下去禁足!”
那名内侍看着臃肿笨重,模仿起来倒惟妙惟肖,有种别样的喜感。
尚芙蕖被惹笑了,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在御景园做事?”
能这么问代表了一件事。
在场其余人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只恨这等好事没能落到自己头上。
“是、是是是是……小的叫来福!是在御景园做事!!”对方受宠若惊。
尚芙蕖声音温和,“菡萏轩正巧缺个手脚利索的,明日便能安排你来。但你若是有另择高枝的想法,那也不强求。”
话音一落,来福就跪在地上咚咚给她磕了几个响头。
“奴才愿意!奴才愿意!”
…
段采女前脚才刚被罚禁足,后脚平阳侯夫人便递了玉牌,说近来每况愈下,想和太后说说话。
平阳侯夫人是太后族妹,与太后多年情分。
穆氏进来时,段采女正靠坐在窗旁,揉着手里帕子,望着满园白茫茫萧瑟的景,满脸心伤怅然。
一见到她,还没开口,两行清泪就先簌簌落下。
“表姨母……”
她太难过了,难过的要死了。
青梅竹马,物是人非……陛下怎么、怎么就受了她人蛊惑呢?
平阳侯夫人看到她这副愁肠百结的模样就头大。但想起那件正事,还是耐着性子安抚了两句。
“淑儿,别难过。”
“陛下还年轻,男儿年轻气盛,难免会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下作伎俩给迷了眼,看不清好坏对错。等以后日子久了腻味了,自然而然会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意,收心好好待你。”
她掏出帕子给段清淑擦了泪,又拉着她的手细细盘问。
“陛下当真一次都没来过你宫里?哪怕来用膳都不曾有过?”
段采女咬唇,又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摇头。
“怎会如此?”
平阳侯夫人难以置信,“你不是说你和陛下幼时结缘,他对你有情吗?”
要不是因为这个,她费劲把人送进来做什么。
心里疑虑一闪而过,但想到段清淑手中那块玉珏又很快打消。
确实是当初先帝赏赐给陆怀的。
她和丈夫都查看过,不会有假。以少帝的性子,又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这等物件赠予一个闺阁女子。
“那尚氏到底是何等狐媚子?”
要知道从前先帝后宫,专宠超过一个月都只手可数。
尚氏貌美,但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女子。各花各样的都有,总不能只喜欢一个款还从新到旧吧?
“这不能怨陛下。”段采女悲切一笑,“听说尚容华的父亲任了官,他的字就是那些大儒也想求……”
自古高处不胜寒,左右受人肘掣。陛下一定是因为尚芙蕖父亲的缘故,不得已才要做全这出宠爱戏码。
想通这一点后,段采女又开始心疼起来,陛下总是这般苦,怎么也不和她说清楚呢?
难道是为了不叫她担忧记挂?
平阳侯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会儿重点全在尚芙蕖身上。兽圈那次就能看出,天子对这个美人护的紧。
“不行,再这么下去,尚氏迟早怀上子嗣,成为心头大患。”
她语气渐渐阴沉,“得想个法子,叫她从这高台落下去,最好摔个粉身碎骨,永远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