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湿透的薄衫贴在后背上,陆怀伸手将额前的湿发往后梳,露出凌厉昳丽的眉眼。随后,骤然倾身过来抱住她,低头将脸埋入她的颈窝。
他抱人的方式并非那种普通轻拥,而是双臂紧紧环着,缠着。
一种别样的极尽亲昵之态。
睡梦中的尚芙蕖被黏的不舒服,拧眉微微动了两下,没能成功甩掉后,也就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继续睡。
显然是被缠习惯了。
但很快,这份若无其事就装不下去了。温热顺着脖颈绵延,如一簇试图点燃的火星,带着燎原的迫切。
半梦半醒之间,她恼怒地踹了对方一脚,“我要睡觉!”
“你睡你的。”
他弓着腰身,自顾自去解她衣带,高大的身形投落在帐幔上,如玉山倾颓。
尚芙蕖这下终于清醒,咬牙推开人,“都已经这个时辰了!”
顺着她的力道,陆怀径直躺落在一旁,手背盖住双眼。明月重新露尖,清辉如水铺在他洁白衣襟上,平添一分说不出的脆弱。
“做噩梦了?”
尚芙蕖半撑起身,去挪他的手。
不知道是过去无所倾诉倚靠的缘故,陆怀对她高情感需求,仿佛落水之人在茫茫大海中抓住唯一的浮木。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好半晌,略微沙哑的嗓音才有在帐子里、她的枕畔响起。
“梦到你与我生了个儿子,册立为储君……”陆怀盯着黑漆漆的幔帐,目光悠远地回想着那个极为真实的梦境。
“但他天性良善,过于绵软,所以我只能严厉要求他……不曾想却因此生了嫌隙,对我心有畏惧。之后又因为受身边奸人的挑拨。”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直跳,似乎还能闻到梦里的那股血腥味。
“以为我对他厌恶至极,对你色衰爱弛,想要废储君重立睿王。所以失心疯了……率兵冲进皇宫,反了。”
尚芙蕖听的心口莫名一紧,揪住他袖子问道,“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没有,他成功了。”
那可是她生的,她与他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他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可能对身上流有尚芙蕖一半血的亲生骨肉下死手。
“他带的一半人手,都是你给的。你在知道儿子想要谋权篡位并且杀进皇宫后,二话不说就直接将手里的虎符交给他。”
相当是支持儿子造反。
他语气幽幽的,视线也跟着过来。尚芙蕖被看的头皮发麻,咬了咬唇道,“陛下,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支持造反,那可是九族消消乐啊!
“而且臣妾哪有这般大的胆子?”她拿出许久未用都有些生疏了的招,楚楚可怜地往对方怀里缩。
面对美人儿投怀送抱,陆怀也极其自然地伸手一揽。骨节分明的手正正好搭在她那截后腰上。
春衫薄薄,隔着一层衣料,可以感觉到对方虎口处的茧子。
“反也就反吧,但他将我软禁以后便要迁都,并且将此处改为行宫。”陆怀说着,掐在她腰上的手突然力道加重,“盈盈,迁都那日你没有带我一起。”
“是要抛下我同我分开吗?”
危险的气息迫近,尚芙蕖没能一下子回过神。照理说所作为枕边人,帝王做这样的梦是并不安全的一种信号,也是猜忌的开始。
可还没挑好之前准备的话术,陆怀后面的这几句话就砸的她七荤八素。
最令他破防愤怒的竟不是造反这件事本身,而是她没有带他一起,将他给抛弃了!
“这、这梦不是没做完就醒了吗?”尚芙蕖见缝插针地顺毛,“没准后头我就折回去,把你捎带走了呢。”
但陆怀还是没有被顺好,只手掌缓缓往前,落在她平坦的腹部,咬着话音道,“我记得,那日好像没喝……”
他说的是旧伤复发时候。
以往都是提前灌一碗,可那日晚上为了不使药性相冲,并没有喝。
这个儿子,陆怀一点也不想要。
“看来陛下是真被噩梦吓到了。”顺着他的视线,尚芙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忍俊不禁,“一次就有,那是运气。”
而这样的运气,哪里会次次巧合?
但陆怀还是不放心,坚持要等天亮后让红叶过来号个脉。
“怎么可能呢?”
…
“恭喜娘娘。”
一大清早就被叫过来号脉,红叶打了个哈欠,“已经一个月了。”
“……”
虽是贺喜的话,尚芙蕖却脸色几番变化,像被馊掉的隔夜菜堵了嘴。
十年抱七,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晓色熹微,霞光明丽。天子却眸底沉沉,似笼了一层翳影。只不过碍于尚芙蕖人还在跟前,没有将这份不高兴表现的太明显。
直到太后过来探望,他才急步出了廊庑,叫住提着药箱正要离开的红叶。
“能否看出是男是女?”
脚步停在原地,红叶愣了下。只以为他是忧心子嗣问题,摇头坦言,“回陛下的话,月份太小了,还不能看出来。即便看了,也未必能准。”
天子没有再说话。
冗长的沉默中,她抬了点头,余光正好捕捉到对方自肩处蜿蜒自袖口的龙纹,在朝阳下金芒刺眼。
陆怀垂在身侧的玉白指尖终于动了动,声线淡淡道了一句——
“退下吧。”
“是……”
这可不像是听到喜讯的反应。
红叶垂首而退,琢磨不透天子心思,也不敢琢磨。
殿内博山炉正袅袅吐出青烟。
花影映落,满窗春意前尚芙蕖正坐着同太后说话。
虽说年岁差了一大截,但穆太后显然与她更有话题。
盯着独苗儿媳尚且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平坦肚子,心底算了算。
发现一个月前陆怀正好人还在病中……穆太后顿时沉默了。
“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不必拘着。”她喝了口茶以作掩饰,不至于让自己流露出太八卦的表情,“至于其余的那些事,哀家便先替你接手了。”
尚芙蕖轻声谢过。
“阿娘。”边上捧着盘糕点的陆云祉,突然小心翼翼凑到她身旁,小声问道。
“我可不可以和妹妹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