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一艘大船在海面徐徐前行。
几只玛瑙水母头顶像宝石一样透亮的眼睛中闪着丝丝红光,在船边环绕,点缀着船身宛如在银河中航行一般。
凌晨的空气总是带着丝丝凉意,除了少些没有困意愿意呆在甲板上乘着微风小酌的绅士淑女们,大部分的乘客都返回了舱中去往客舱歇息。
在昏暗寂静的房间中,一双眼睛牟然睁开,毫无睡意。
朔谷叶轻轻扭了扭身,不太习惯耳边伴着他人鼻息的感觉。
炽热的呼吸打在敏感的耳根处,激起些许滚烫。
从窗外射来的月光照在那双如蓝宝石一般璀璨的双眸上,他凝着神,微微偏头注视着一旁少年的睡颜。
浓密乌黑的短发顺着窗外吹来的海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微抿的薄唇,纤迷睫毛下时不时微微鼓起跃动的眼皮,紧蹙的双眉,在睡前盖到胸口处的薄被早已滑落至腰间,宽松的衣物松垮垮的搭在身上,简单勾勒出少年精瘦结实的身材曲线。
朔谷叶怔怔地看着,直到指尖就快要触及少年的眉心时才恍然惊醒,缓缓落在枕边。
他头发短了不少,也瘦了许多,而且......
就连深眠也无法抚平的眉头,整个身体呈弓形蜷缩,时不时发出的呓语......
这些本就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身上才会出现的状态,更别提那死死搂在腰间,即使隔了一层被子也能感觉到紧绷的双臂。
朔谷叶无意去刺探别人的秘密,但他真的无比好奇也无比担忧到底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少年经历了什么,才使得原先虽有些小生活白痴,但最起码展露在外永远是聪颖自信的模样,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脆弱易碎,毫无安全感可言。
原先在甲板上短暂的闲谈后就本该各回各屋,可羚佑却突然提出想要在多呆一会儿,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演变成了一同进了屋,到现在睡在一张床上。
也许是朔谷叶在即将离去时少年那几乎恳求的语气与目光,不由得让他心软,最后妥协。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羚佑...”
在几息犹豫后落在枕边的左手再度抬起,没有一丝迟疑地轻轻抚在眉间,直到那双眉再也没有拧紧后。
少年的叹息宛如纱巾一般轻薄。
————
阴暗冰冷,被人为挖空的地下基地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邪恶。
在此处基地内,没有人能够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与白天黑夜的交替,有的只有永无止境的研究与实验。
在这里,伴随着宝可梦或人类的惨叫声,一场戏也悄无声息地开演。
在男人的帮助下成功混入柯尔的研究基地内化身名为【库拉索】的北沢羚佑又一次的失眠,死气沉沉地仰面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早已负荷过载的大脑却丝毫无法停下运转休息。
在这里,死亡与鲜血是司空见惯的常事。
这些早在他十二三岁时就被柯尔带着见过数次,早就无法对他近乎麻木的怜悯激起半点波澜。
在这里,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宛如在刀尖上行走。
对于北沢羚佑而言,这个被摄像头与视线充斥的【录影棚】中,就连一丝一毫的松懈都不能展露,必须时刻扮演着旁人对于【库拉索】的印象,学习他的言行,模仿他的处事,尽可能的复制他的一切,包括他那备受旁人诟病的【习惯】。
把自己彻底当成【库拉索】,在旁人眼中彻底成为他。
对于一般的研究员来说,虽然繁忙的实验经常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但在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小岛中,每当他们完成报告后,最起码在下一次实验开始前所有的时间都是由自己支配。
整座岛内火箭队赋予的丰富资源都可以为之所用,肆无忌惮的放松自己,沉沦,麻痹,沉睡,然后再度苏醒,投入工作之中。
而对于北沢羚佑,在这座岛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真正属于他的,可以放松的时间。
因此他必须紧绷着那根早已被绷到极致的弦,宛如走钢丝一般告诫着自己任何一个不符合【库拉索】应有的习性。
北沢羚佑知道,在扮演【人】这一方面,他永远都比不上男人那般自在。
男人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戴上面具,随时随地地化身为一名他可能在前几秒还十分陌生的人,如鱼得水地成为那个人,在那个人原先的交际圈中易如反掌地取得信任,没有一丝负担。
但对于北沢羚佑而言,这就是一场漫长且永无止境的煎熬。
在他难得脱离繁杂的工作后能短暂的拥有空闲时,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的也是这几天宛如纪录片一般的回忆,审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有事哪怕是一个细微的表情举措,旁人无意投来的视线都足以让他神经紧绷,久不能寐。
柯尔他是熟悉的,相反,柯尔也是熟悉他的。
再加上柯尔本就对这突然加入bm计划的二人抱有怀疑。
北沢羚佑毫不怀疑,哪怕自己只是无意露出一点点属于“北沢羚佑”的迹象,柯尔就能迅速捕捉并分析,使得行动败露,一切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在无数次死寂的房间内,他多么想要有一个人能够倾诉。
与他同行的男人形如陌路,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不可交织。
因此每当他抬起眼眸,摆在面前的只有毫无生气的,冰冷的报告。
宝可梦的啼哭、人类的哀嚎、柯尔的试探......
无能为力的愧疚与压抑就宛如一双双大手一般撕扯着他的理智。
这份剧本是他与男人一同定下,仅有这样才能摧毁柯尔的计划。
但偶尔还是会感到漫长,孤独,与痛苦。
————
噩梦缠身的少年再度拧起眉宇,睫毛轻轻颤动。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落上他紧绷的背,一下、一下落下。
直到少年的呼吸再度绵长后,朔谷叶才收回手来。刚想后退一段距离时,却被腰间紧紧捆住的双臂又拖了回来。
半晌僵持后,还是朔谷叶率先举了白旗,就这么背过身去,也缓缓入梦。
胸前的吊坠再度微微泛起微光,连带着小心翼翼放在枕侧的宝可梦蛋也同时闪着光。
红色与白色交织。
————
梦中,熟悉的那抹蓝色再度现身。
他这次熟稔的伸出手,抚摸着它的额。
它也没了一周前的暴躁与凶恶,安安静静地趴在少年双膝之上,合上双眼感受着蕴藏在精神体内被污染的能量渐渐纯化。
“拉帝欧斯...”梦中的少年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在现实中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