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落下,一切尘埃落定。
圣旨一出惹来朝中诸多争论,自有人觉得小皇子年幼难以继承大统,宣王为长皇上如此改立幼子,有违祖制。
老皇帝并不管朝中议论,当天临朝颁布旨意,宗延黎第一次上朝听封。
这也是满朝文武初见这位盛名在外的平西大将军,再得见皇上令宗延黎为太子少师的时候,百官们纷纷变了脸色,这分明就是在为太子造势。
有宗延黎为太子压阵,还有何惧?
圣旨下达后,钦天监择吉日行册封之礼,宗延黎因军务要紧不可久留京都,故而皇上让太子先对宗延黎行了拜师礼。
“学生拜见老师。”那穿着整齐的小太子,拱手作揖对着宗延黎拜道,而后从旁边侍从手中接过茶杯奉上:“老师请喝茶。”
宗延黎坐在太师椅上,接过了贺鸿朗递来的茶杯,喝过之后从怀中摸出了一卷书。
她握着这卷书垂眸说道:“殿下,这是臣亲笔所书,所记载臣从军以来所经历战事部署,对敌之策,强军之法。”
宗延黎将手中书卷放入贺鸿朗手中,眸色沉肃而冷静道:“手书之中所记,除去战事还有国情,为师所见所受皆在其中,希望殿下能认真研读。”
“待臣下一次归京之日,殿下当回臣一册读后所获之感。”这是宗延黎教给他的第一课。
“学生明白。”那懵懂的小太子眨了眨眼,丝毫不知这落入自己手中的书卷有着何等份量,只是乖巧的垂首应下了。
行过拜师礼后,高贵妃就让人暂且把宗延黎送的那手书收好了,孩子太过年幼,若是稍不注意给撕毁了就糟了。
宗延黎虽为太子少师,却无法留在小太子身边悉心教导。
故而这目前为止太子的学业还有老皇帝安排学士看顾,宗延黎已是准备返回圆石关,再赴战局了。
“将军。”高嘉月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之交谈,殿外回廊下,高嘉月仰头看向宗延黎,眼底满是不舍之意,低声说道:“册封之礼尚未举行,将军便要走了吗?”
“局势不等人。”宗延黎对着高嘉月微微垂首,端看着眼前这位貌美动人的女子,实在难以想象,当初那尚无力自保险些丧命高国的柔弱公主,而今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恭贺娘娘,得偿所愿。”宗延黎看着她微微露出了几分笑。
高嘉月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深切望着她说道:“本宫所愿之事,而今不过是走出了第一步。”
她浅笑着望着宗延黎,扬唇露出的笑颜如此动人,语调含着几分娇柔,微微垂眸说道:“将军,日后我们母子二人便全仰仗将军相护了。”
宗延黎不曾听出这话语之中有什么不对的,当下只恭敬俯身:“为臣之责,臣自当尽力而为。”
高嘉月眸色微亮,眉目含笑道:“有将军这句话,本宫就安心了。”
宗延黎离开东宫之后,又去面见了皇帝,对接下来攻入庆国需要做的准备大致言说,而今婺国之中国情艰难,宗延黎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后备军需粮草充足。
而后提及家中母亲身染咳疾久治不愈,向皇上提出可否请御医前往家中为母亲治病。
皇帝大感宗延黎孝义,毫不犹豫准允了,让何昌去太医院传话,随后宗延黎便带了两位御医大人出宫回家。
宗延黎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手握兵权不说,而今更担任太子少师,两位太医自不敢有丝毫轻怠,恭敬客气的跟着宗延黎回了府上,轮流为韩氏请脉。
“尊夫人操劳过甚,积忧过虑,这想必是多年辛劳思虑所致郁结之症。”两位太医诊断过后,很快找出了问题所致,当下便寻了宗延黎说明病情,随即给配药。
“日后需得放宽心神,切勿多思多虑。”又说了些安神之法,若再有郁结施针也可缓解。
大抵意思就是这不算是特别疑难之症,主要需要自己身心康健。
宗延黎听着一一点头,想到母亲为了宗延氏如此辛劳,而他们行军在外又惹得母亲担忧,这才致使母亲受此苦难,宗延黎这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宗延黎让人按照太医所出药方去抓药,亲自送两位御医出府之后,才去见了韩氏。
“你看看,我都说没事。”韩氏略有些无奈看向宗延黎道。
“母亲,这不是小事。”宗延黎却是神色严肃,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与母亲谈谈。
宗延黎抿唇看着韩氏,抬脚走过去在韩氏面前蹲下,韩氏坐在椅子上看着近前来的宗延黎略微愣住,宗延黎却是伸手牵住了韩氏的手。
那粗劣满是疤痕的手牵住了韩氏的手,她看着这握住自己的手,看着那手上粗粝的皮肤霎时忍不住哽住了,这双手伸出来,连她这个老妇的手都比不得,如何叫人觉得是女儿家呢?
宗延黎如此坚定的握着韩氏的手唤她:“母亲,阿娘。”
“你不必为我思虑,阿娘我是您的孩子,您永远是我敬爱着的母亲。”宗延黎握着韩氏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她蹲在韩氏膝下微微抬头看向她说道:“这条路是我要走的,我从无悔意。”
“谁说女子便要穿红妆,这身军甲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
“阿娘,我谁都不怨,我只要爹娘都陪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韩氏再忍不住,热泪涌上万分崩溃,满目泪意颤抖着手抚着宗延黎的脸颊,最后伸手将宗延黎抱入怀中道:“阿娘对不起你,我的孩子……”
宗延黎喉结滚动,微微闭眼压下心中情绪,伸手为韩氏擦去脸上泪水,笑望着她说道:“母亲待我归家,再在母亲膝下尽孝。”
韩氏哽咽点头:“好,好……”
韩氏轻抚着宗延黎的发顶,泪中带笑说道:“阿娘等你回来。”
宗延黎离京的那日恰逢小满,稍有雷雨。
宗延氏府门前,韩氏与宗延茵打伞相送,望着那无视风雨跨上马背的宗延黎,韩氏眼底的哀伤久久未散,她强打起笑颜走向宗延黎,高声嘱咐着:“路上慢些,累了就歇歇。”
“阿兄,这是我给你做的干粮。”宗延茵拿出了油布包裹包着的东西,一股脑的都放去了宗延黎的马背后。
“照顾好自己,若得空了记得给家中来信。”宗延茵紧紧牵住了韩氏的手,已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们已经太多次,太多次这样送别宗延黎,送别父亲了。
宗延黎冲着她们点了点头,看着宗延茵道:“阿妹,好好看顾母亲,若有什么难处便传信来。”
宗延茵红着眼睛点头,宗延黎再不多言,深吸一口气拽紧缰绳带着闻年以及一行亲兵护卫离京而去。
韩氏望着宗延黎那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宗延茵伏在韩氏肩头小声哭泣,旁边站着的卫松鹤很是心疼,只能安抚似的伸手拍了拍宗延茵的肩膀。
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家国,注定缺失了身为子女该尽的孝道。
而此时的庆国,卓康顺自当不会甘心就此失败,欲要卷土而来再战,而国库空无一物,如何筹备军资都是个问题,只能强夺百姓家中余粮,勒令每家每户都需上缴粮食。
这粮食不限于麦谷,还有家中养的鸡鸭,甚至鸡蛋。
更别说牛羊猪狗了。
庆国这如强盗一般的决策终于引起了众怒,可卓康顺不觉得不对,他作为皇帝都能亲自在外督战,而百姓们却连这点粮食都不愿拿出来。
暴乱之下便有杀戮,凡是反抗者皆是被当场斩首,甚至屠戮不论妇女孩童。
如此暴君终于让庆国百姓惧怕屈服,却也是带来了无尽的阴霾。
宗延黎回到军营之中,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得知公孙璞和霍文启都回来了,两人都不负众望,一个将陇川詹氏说服而来,一个将天雷寨都搬来了。
“将军将军!”霍文启见着宗延黎回来大大松了一口气,简直像是找到主心骨了似的,连忙上前道:“那天雷寨的大当家已在营外不远等着了,这寨中皆是山匪,未得将军发话我等不敢轻易让其近前。”
“且,那符寨主说必须要亲自见到将军才行。”霍文启连忙说道。
“都来了?”宗延黎有些惊讶。
“全都来了。”霍文启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是赞叹万分。
他原以为此去恐怕需要费些时日,又担心这寨主不好说服,做了许多了解之后方才寻去了天雷寨,谁知那天雷寨的寨主符嘉石,听闻了霍文启的来意之后,直接把人奉为座上宾了。
霍文启还担心这符嘉石是欲行先礼后兵的把戏。
却万万没想到此人万分好说话,在确定霍文启是宗延黎帐下,又是出自平南营的,当下毫不犹疑便要跟霍文启走。
“那位符寨主并未说缘由?”宗延黎也觉得意外了,难怪霍文启这一去一回这么快。
“没说啊。”别说是什么缘由了,符嘉石直接将山寨搬空,一把火直接烧了寨子断了后路,带着一帮兄弟就跟着霍文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