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延黎见此嗤笑两声道:“亡国之君,也配与我为战?”
她提刀上前,以如此狠厉之势朝着卓康顺斩去。
卓康顺突兀的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杀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举剑挡来。
却万万没想到,宗延黎手中的狼阙长刀,竟是直接削断了他引以为傲的王剑,那锐利的刀锋直接划开了他的咽喉,卓康顺甚至连半点别的话语都没能说出来。
他双目瞪圆,身躯踉跄轰然倒在了龙椅之上。
临死之前卓康顺犹不可置信,他转动眼眸看着自己握在手中的王剑,那金色的镀金里面,竟只是废铁一块罢了。
原来他的王剑早就被身边的宦官偷走替换了,如同他的王朝一般,早已被天下百姓,被所有人背弃!
一代帝王死不瞑目咽气于此,宗延黎站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中,似乎还能从中窥见昔日的鼎盛景象。
越来越多的婺军将士杀入皇宫之中,宗延黎让闻年从皇庭之中找来了一个精致的箱子,割下了卓康顺的脑袋,带走了庆国的玉玺,将皇宫之中值钱的东西劫掠一空。
多年来的征战,打下一国的奖赏,就是这无数的财物珠宝。
她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正义,帐下将士要吃要喝也要赏!
宗延黎管束将士们,攻下一座又一座城镇从无劫掠强抢,为得便是今日。
她断不会做那愚忠的将军,将这整座皇庭的宝贝悉数奉献给她的君王。
所以在宗延黎下令屠杀庆国皇室余孽,抢夺王庭内宝物的时候,全军将士都沸腾了。
“杀人便是杀人,不可虐杀,不可奸淫,若有违者,斩!”
“除皇室宗亲不可放过,余下之众尽数羁押收监。”
“日落收兵,尔等切勿贪多。”
这是宗延黎最后下达的军令,而后便带着庆国王印玉玺,以及卓康顺的项上人头转身离开了。
既是宗延黎带出来的兵,自是知道轻重,断不会如那强盗匪徒入境,连墙上的墙皮都刮走的,霍文启特别提醒了符嘉石,符嘉石自当盯着自己手下兄弟。
得见有几人背着个大包袱,装满金银珠宝出来,符嘉石上去就是一脚。
“混账东西,拿这么多兜的下吗你!?”符嘉石黑着脸把那诸多宝贝掏出来都丢一边去了。
“大哥!您这是干嘛!”兄弟们见此都有些不乐意了,这可是他们费劲抢来的宝贝。
“衣兜里装下,两手抓得住的,才是你们该得的。”符嘉石面容严肃,盯着他们说道:“抓不住的东西硬要,就是贪!”
“没听大将军发话,不可贪多?”
“……”
众人有些气愤又不服气,符嘉石攥紧拳头又要动手,是旁边霍文启将其拦下,示意符嘉石好好说。
符嘉石深吸一口气道:“该得的奖赏老子半点不会少了你们,咱们天雷军自跟了大将军可曾受了半点亏待?”
“摸摸你们自个儿身上穿的甲胄,看看你们腰侧挂的刀剑,哪样不是大将军给的!?”符嘉石沉声怒道:“便是上阵杀敌,大将军也在前为你们开路!”
“得如此主将相护,你们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辈。”符嘉石严肃说道。
众人听着这话有些着急了,当下连忙开口说道:“大哥!我等岂会是那等人?”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说道:“我们这也是想多拿点,届时也好匀出些让大哥拿去孝敬孝敬大将军啊!”
又有人说道:“再说了,这不是大将军让我们随便拿取战利品吗?”
符嘉石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难道以为这座皇城以后没人来了吗?大将军亲待帐下兵卒,任由我等拿取,可你们也要知道,庆国这座皇城不日就有人来验收。”
“你们现在拿空了多少东西,君上问责的不会是你们,只会是大将军。”
“连你们都知道匀出好东西孝敬大将军,怎么就想不到大将军上头还坐着皇上!”
“都自觉些,休要再拿多了。”
符嘉石说着踢了一脚地上滚动的银盆说道:“这些玩意就是身外物,跟着大将军扬名天下,日后挣得军功这些赏赐要多少有多少,何需贪现在这么点儿?”
符嘉石话讲的直白,下边这些兄弟们也不是没脑子的蠢人。
当下便是是幡然醒悟。
若是皇帝后续派人来接手庆国,自然也是直奔皇庭而来,这皇宫里多年底蕴若当真此番搜刮干净了,宗延黎半点没留下,当真以为婺国皇帝心中不会生出不满吗?
或许皇帝会因为宗延黎当下地位而不做什么表态,可心中必定会有一根刺,君臣之心最难平衡。
受符嘉石这一说,兄弟们都万分自觉掏出了原本硬塞多拿的东西。
最后挑挑拣拣拿些好藏身的金银珠宝,那些银盆花瓶古董什么的确是没人再去背来了。
让人惊叹的是,除了天雷军如此,其余诸多兵将竟都是如此默契,待到日落之时众人从皇宫之中撤出,碰面一瞧没有任何一人多拿一样重物,也就给自己荷包装满了,衣兜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仅此而已。
那些金银珠宝都是些俗物,宫中最珍贵的当是花瓶玉器,字画古籍等等之物。
这些将士们只取金银,并未损坏烧毁其他物件,放眼天下哪个攻陷王庭的,能做到如此呢?
公孙璞深切的注视着这一幕,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凝望着破损的宫门,在这一刻他仿佛得见幼时,当年燕国亡国之时。
燕国啊……
他觉得有些眼睛疼,伸手摸向腰侧挂着的玉笛,轻抚半晌抬手置于唇边,微微敛下眼眸吹响了一曲悠扬的曲调,如同母亲的呼唤,又含着满心的悲切,思念之中带着无尽的哀伤。
“将军,公孙先生是触景生情了吗?”蒙奇等众听不懂那音律,却也是第一次听到公孙璞吹响玉笛,整日看他挂在腰侧,还以为是个不会响的玉笛,只是挂饰呢。
“燕国当年是为何灭亡?”卢昊侧头询问道。
宗延黎略微摇头不语,燕国灭亡之时她都还没出生,如何得知?
不过亡国也就那么回事,战败、天灾、侵略比比皆是。
大大小小的国家今日灭亡,明日又起,只是燕国国土早已是被分裂,当初攻城之军可并非宗延黎这等军士,那大火烧毁王庭足足烧了三四天都未曾熄灭。
最后也就余下一座焦黑的空壳子,什么都没留下。
玉笛声渐消,公孙璞像是吐出了胸腔之中的一股浊气,他眼底有倦色,有悲意,却又在转身得见站在不远处的宗延黎的时候,原本孤寂的眼底一点点升起了点点星光。
他望着宗延黎,手持玉笛垂首躬身拜下,在这一刻他的脸上多了几分释然和期盼。
宗延黎扬了扬下巴,墨色的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坚毅无畏之态。
夕阳沉没,婺军在庆国皇城之外驻军,等待着最后的清点准备,待军报送至婺国皇城,圣令下达之日他们便可班师回朝了!
“将军,将军——!”蒙奇风风火火的从外跑了进来,怀中搂着两坛子酒,大呼小叫的告状道:“裴良私藏了两坛酒啊将军!”
“诶!诶你这莽夫!”裴良在后边追着拦都没拦住,愣是眼睁睁看着蒙奇跑进了宗延黎帐中。
宗延黎正在清算军资,抬眼得见两人挑了挑眉道:“今日军中不禁酒,喝去吧。”
蒙奇闻言大喜:“将军摆庆功宴吗!?”
宗延黎笑道:“明日去搜刮些好东西来,今日让兄弟们好好歇一夜,你们几个自己喝去,莫要抱着酒坛子招摇了。”
“哈哈哈!多谢将军!”蒙奇大喜过望,转头就去让裴良招呼兄弟们来帐内齐聚。
“将军又没怪罪,你捶我作甚?”
“你这蠢货,将军千杯不醉这等好酒让将军喝那都糟蹋了……”
“嘶——!”
“唉哟唉哟,你别捶我了,将军那般耳力你再说将军听去了非记你一笔不可。”
裴良一脚踹向蒙奇,被这莽夫气的头晕,又很是心虚的回头看一眼帐中还在认真处理军务的宗延黎,偷偷摸摸的溜走了,却不见那垂眼含笑的宗延黎,早已听去了二人对话。
既是要庆功,总不能叫兄弟们干嚼饼子,自是上皇城之内商贩农户手里头采买或是换取些酒肉来。
到底是庆国皇城,总不至于如他们所经过的村镇一样穷苦,要些酒肉那不是随便要来?
婺军进城不随意杀戮百姓,虽是城破了,皇宫也没了,可对这些百姓来说却好像是并未发生什么似的,就是走到街上的时候见到了那陌生的军旗,以及在街上四处巡逻的婺军将士略有些胆怯。
为避免城中生乱,或有某些世家等众闹事,宗延黎并未松懈守军巡卫。
更封锁了皇宫内外,短时间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城中百姓倒是配合,既是这婺军并无胡乱杀人的举动,他们安心待在家中也挺好的,甚至都不用担心家财被劫掠,待有些商户得知婺军要收以钱粮换酒肉,有大胆者还敢出来与之贸易。
“大娘,你这花布看着稀罕,能给俺换几米吗?”宗延黎解了军中禁令,让军中将士们得以出营入皇城之中逛逛,这便有将士想着马上回家了,得给家中亲人置换些东西回去。
“你,你要几米?”那柜台后的妇人有些害怕,瞧着入店内来的婺军,生怕自己遭殃连忙说道:“我送你,军爷您拿着吧。”
那裁布的妇人匆匆丈量了几米,卷起来递给了那兵卒。
兵将摇了摇头道:“那不行,我家将军有军令在前,我要是拿了您的东西,回去少不了板子。”
他说着从兜里摸出了些铜板道:“这够吗?”
“够了够了,军爷您真是好人。”那妇人也不敢细数,满口点头应下。
“我也来两米。”
“给我裁个红色的,我家姑娘正喜欢。”
“我也要。”
一时之间后边站着的兵将纷纷上前,那裁布的妇人哪里见识过这场面,略有些手忙脚乱又紧张的为他们裁布,待捧着满手的银钱,看着那乐呵呵离去的婺军兵卒,都觉得好像是做梦似的。
这,这哪有什么国破家亡的样子啊?
就好似换了个东家似的,他们该做什么还是在做什么,并无什么变动啊……
这些个婺军将士颇有纪律,并无半分欺压百姓,招摇过市之举。
也并非完全没有,若当真有那个别脾气大的,都无需百姓们怨怪,路边若有其他兵卒经过,直接冲上去就给扣下了,二话不说问清是何人帐下,反手就扭送告状去了。
这样做非但不会得罪别的将军,还能领赏!
如此下来哪里还有闹事的兵卒?
“将军,我这手都打酸了。”白修筠气鼓鼓的走入帐中,就因为宗延黎解除了禁军令,将士们都上街去了,这闹事的压回来打板子这活儿,全落去了白修筠身上,一天下来不知打了多少个。
“又砍了两畜生,奸淫良妇被押回来。”白修筠说着顿了顿,看向宗延黎道:“未曾来得及上报将军。”
“无妨。”宗延黎皱了皱眉眼底多了几分阴霾:“那良妇如何了?”
“自缢了。”
“……”
宗延黎太阳穴一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道:“何人帐下兵卒所为?”
白修筠停顿片刻:“白鹰军龙飞光将军帐下。”
宗延黎深吸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外边高飞林道:“大将军,龙将军求见。”
宗延黎摆手,示意白修筠先回去,而后唤了龙飞光入内,她还没说话,龙飞光已是掀袍跪下请罪道:“大将军恕罪,末将监察失职,以至帐下兵将犯下如此大错,请大将军责罚。”
“龙将军觉得,我定下此等军令,是否小题大做?”宗延黎略微沉吟片刻盯着龙飞光说道:“能跟着我走到今时今日,兄弟们都是打下庆国的英雄。”
“龙将军以为我立下这等规矩,是对是错?”宗延黎眸色平静看着龙飞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