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前。
刚过正月,初春的清晨还是有些寒冷。
天刚蒙蒙亮,白雾笼罩着整个小镇,麻阳镇窄小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一个年轻小伙子从大雾里走过来,他整个脖子缩在衣领子里,双手插在袖笼子里,埋头往街上走。
小伙子名叫陈有粮,刚满二十,是镇上有名的看事先生陈姑婆捡来的弃婴。
他跟着陈姑婆就住在附近,沿着这条街道走到头是镇上的中心医院了,医院旁边的巷子里拐进去就到了。
他刚走到医院门口,正要往旁边拐进去时,突然看见医院门口的地上有一包东西。
这年头正值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往医院门口扔东西的可不少,但这一包,看着也不像是被丢弃的弃婴。
一般那些弃婴好歹还放在背篓里的,次一点的也有个篮子什么的装着。而眼前这一包就包了条毛巾,里面也没啥动静,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
他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眼神,抬腿要往前走时,突然脚下一个转弯,人径直往医院门口去了。
他还真有点好奇那包东西是啥!
几步走到跟前,他蹲下身,伸手戳了两下,指尖传来软绵绵的触感。
他心下一凛,几下将外面抱着的毛巾扯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一团肉来。
“妈呀!”
他手一松,整个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那毛巾又盖了回去,将那团肉遮住了大半。
“这...什么玩意?” 他咽了下口水,起身就要赶紧走,迈脚时,那团肉有动静了。
“哇~” 婴儿孱弱的哭声传来。
“妈呀!是个人呀?”他收回脚又蹲了下去,再次揭开那张毛巾,将里面那团肉看了个分明。
确实是个婴儿,许是刚生下来就被扔了出来,身上就裹了两块破毛巾,浑身还血糊糊的,连擦都没给擦干净。
“这些杀千刀的,真是造孽呀!”陈有粮忍不住骂出声。
扔小孩这事虽然在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在路上见到弃婴了。
但做得这么绝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么冷的天就这样扔在地上,是压根就没想让这孩子活命呀!
他没有犹豫,伸手捞起这孩子就往医院里面走。
一进门,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不知道是谁家亲人走了,一片哭爹喊娘的。
他没空看热闹,连忙拉住一个路过的医生:”医生,你快看看这小孩,不知道还有救没!”
那医生先是一愣,看了眼他手里的孩子又打量了一下他后,脸色严肃了起来:“这孩子是你的?”
陈有粮立马摇头:“不是我的!我刚在医院门口捡到的,见他还有气,赶紧抱进来让你们看看!”
“医院门口捡的?” 医生惊呼出声,随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婴儿,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陈有粮也看出他的不对了,忙问:“怎么了?没救了吗?”
医生摇摇头,抬手指了下走廊的一边,那边围满了人群,有哭喊声从里面传出来。
“那里面的人,估计就是这孩子的家人,不过呀...”剩下的话医院没说,只是看了眼陈有粮,问他:“这孩子你确定要救?可别把这孩子扔医院就跑了,我们这儿可不是托儿所!”
“我跑什么,他家人不就在那里面吗?”陈有粮指着人群疑惑道。
医生摇了摇头,一副你还是太年轻了的语气道:“这孩子就是他家扔出去的,你觉得你送回去他还能要?”
陈有粮急了:“他家还敢不要?这可是犯法的!”
医生叹了口气:“犯法有什么用,一家人差不多都死绝了!”
“什么?”陈有粮一脸的不可置信,将手里的孩子塞医生怀里后,就往人群里挤过去。
“欸!欸!你!” 医院看着手里的一团,跟上去也不是,走也不是。
最后叫来一个护士,让人将陈有粮盯着别让他跑了,这才抱着那孩子进了办公室。
陈有粮挤进人群中间,只见地上摆着两具尸体,一个老太婆在地上哭喊着,另外有几个医生跟护士在一旁劝。
“我的儿呀!你死的好惨呀!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叫我怎么活啊!”老太婆跪在地上,一边哭喊着一边双手拍着地。
陈有粮扯了扯一旁围观的人,问:“这怎么回事啊?”
那男人撇了撇嘴说:“ 这老太婆,自作孽不可活!”
“她儿媳妇今天生孩子难产了,医生问保大还是保小,她儿子因为工作原因还没赶到,她就做主保了小”。
“她说她去算过了,这胎肯定是个儿子。”
“可怜这产妇也没个亲人在,没人替她做主。”
“后来孩子是生下来了,但是产妇死了,生的也不是儿子是个女儿。”
“这老太婆心肠歹毒呀,趁着医生不注意悄悄将刚生下来的孩子抱出去扔了。”
“刚扔完她儿子就赶到了,知道老婆死了,刚出生的孩子被自己亲妈给扔了,气急攻心,一头栽地上就没起来了!”
“你说,这人是不是作孽!”
这些事在这个年代都不算稀奇,隔三岔五的都能听见那么一两回。
围观的人看了一会热闹后就都散了,那老太婆许是苦累了,现在也停了下来。
一位护士将她扯了起来,没好气的说:“你还有脸哭,你害死了你儿子一家你知道不!你这是犯法的,我们已经报警了!”
“什...什么?”老太婆脚下一软,差点又跌了下去。
陈有粮见状正要开口,就见前一秒还软弱无力的老太婆突然一下挣脱了护士的手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大家一时没回过神,还真让她给跑出去了。
陈有粮先反应过来,立马追了出去,其余的医生护士也跟了出去。
医院旁边就是一条河,陈有粮刚追到医院门口,就见那老太婆翻过桥面跳了下去。
他还来不及喊,人已经落入河中了。
他立马跑到桥边往下看,但前几天刚下完大雨,水位暴涨,河水又浑浊又湍急,人一落进去就不见踪影,连救都没法救。
“哎!” 身后不知道是谁叹息了一声,接着就有人拉了拉陈有粮的衣袖:“没法救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