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现在就在现场，而且都是觉醒者，肯定会被当作参与者一起带走。”说话的是常无愒，他看一眼水池中安静下来，仿佛在休憩的鳄鱼，又收回视线，有心要乌衔秋控场，主动问道：“是乖乖就范，还是逃之夭夭，乌老大，你怎么看？”
    警笛越来越近，催得众人心中都有些急躁，纷纷看向乌衔秋，等待他做出决定。
    乌衔秋已经去过一次管理局办事处，被审讯的滋味并不怎么样，他不想再体验一次。反正这里还有一个明显的犯罪嫌疑人，又何必自找麻烦？
    “走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应声，转身之后又犹豫。属于觉醒者的敏锐感知让他们发现，正有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渔夫帽女生看向乌衔秋，悄悄地问：“乌神，我感觉，好像有点难跑。”
    乌衔秋正将刚刚苏醒的水鹿彻从地上扶起来，闻言侧耳，随后视线落在赏莲台飞檐，那女子仃立在上面，正微微皱眉探究地看着他。
    属于官方的觉醒者不知有多少，要是真被围住，动起手来，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况且他们中间还有伤员。
    他不再思索，异能运用方式与精神力相同，也不需要过多思考。
    空间异能铺展开，将所有同行者笼罩其中，逼近的脚步让他只能随意选择一个坐标。
    众人只感到一股能量将自己包裹，随后是熟悉的被传送时会出现的失重感。
    白鹭眼睁睁看着原本站在水池边的一群人在短短三秒之内彻底消失。
    她双眸瞪大，半天才发出声音，喃喃：“天哪……怎么回事？”她声音逐渐拉高，心中有种被玩弄戏耍的愤怒，“开什么玩笑！”
    通讯频道里的其他人员纷纷出声询问。
    “白鹭？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有突发事件？别冲动，我到了。”
    最后说话的是钟豫。
    通往莲池的公园内部道路上驶来一辆汽车，在路边停下后，车门打开，钟豫从上面下来，看到凌乱狼藉却空荡的现场，目光看向正从飞檐上跳下来的白鹭。
    “不是说现场有超过十个觉醒者？人呢？”
    白鹭有些气急败坏，领导在面前都没收住脾气，怒冲冲道：“我也想知道！就在刚才，他们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老君在频道里急急质问：“什么叫消失？十几个大活人，就在你眼皮底下，也能看丢了？”
    最后一个人却反应过来，语气铿然：“编号006！空间异能！”
    老君霎时哑火，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事发现场那边又传来异常声响。
    本来呆在莲池中的深色巨鳄眼睛转动，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身子缓缓往岸边游来。来自基因深处的狩猎本能让他的动作十分隐蔽，而站在岸边的两人正被刚刚的大变活人吸引了注意力，没能及时关注他。
    鳄鱼来到岸边，猛然扑出水面，扬起激烈的水花，有数片残破的莲叶飞出，一张血盆大口张开，血腥气息席卷，将被他动作惊醒的两人覆盖。
    白鹭身形灵巧，脚下一跳，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轻松退开鳄鱼的攻击范围。
    钟豫也在瞬间暴退出十米之外。
    脚下传来震感，巨鳄落在地面，嘴巴张合，流水从他满身鳞甲上淋漓落下，本就因爆炸激起的池水而湿润的地面再次遭受冲刷。
    钟豫目光落在那里。
    干净的地面上，有一个东西。
    那似乎是属于人类的一根手指，断口平整，暗红的肉色中间露出一点惨白指骨。
    这断指……钟豫有些愕然，难道是刚刚觉醒者战斗所遗留？
    刚刚战斗过的水鬼感知更为灵敏，他闻到了十分美味、让他食指大动的味道，源头就是那根手指。
    属于人类的快速思考让他判断，现在这个体型并不方便他将那手指轻易吃掉。于是巨鳄体型再度异化变换，浑身长着棕色毛发的猿猴灵活一跃，长臂伸出，捡起断指就往嘴里塞。
    白鹭听到了清晰的血肉与骨头被咀嚼的声音。
    猿猴口中散发的食物气息让她有一瞬间的痴迷，但很快就恢复清醒，皱眉看着猿猴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猿猴、白鹭、钟豫呈三角站位，面面相觑。随即钟豫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觉醒者犯罪行为管理局钟豫，现在我要求你退出进化形态，跟我回到办事处，接受调查！”
    猿猴歪头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要不要配合，接下来是长达半分钟的对峙。
    直到猿猴的面部表情逐渐狰狞，嘴唇咧开露出森然牙齿，双眼也透出凶光，钟豫才发现不对劲。
    猿猴发出狂乱的吼声，主动向钟豫发起了攻击。那狂暴且不顾章法，只一味进攻的姿态，表明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两个a级的战斗，白鹭左看右看，觉得不太插得上手，通讯频道里老君又在一个劲儿的询问情况，便再度退远，回复道：
    “那个a级alpha觉醒者状态不对，钟处正和他打呢。而且……”她看向周围，“有很多人在拍照录像，得叫人让他们把文件都删除。”
    “白鹭！”钟豫的声音突然传来，“来帮忙！他在进化！”
    白鹭眼神瞬间严肃。这个alpha本来就是a级，再进化，不就意味着……
    s？
    ……
    城市夜空吝啬星光，只有霓虹分外慷慨，各色灯光在空中折射，交织出迷离的雾霭。
    在空中餐厅的露天区域，数套原木色桌椅被青绿草甸包围，四周的灯柱发出柔和的蓝色光晕，装饰的栅栏上缠绕着灯带，黄白亮色的星星灯闪烁，轻柔的音乐萦绕，营造出浪漫幽雅的氛围，充满了异域风情。
    主食刚刚被侍者送上餐桌。
    洁白崭新的陶瓷餐盘，旁边放着陶瓷餐具，餐盘中间的食材被简单炙烤过，散发着甘甜腥气。
    十三个同行者再次集合，将露天餐厅的四个餐桌坐满。
    有人正站在餐桌面前本来是提供给小提琴手表演的舞台上，主持着宴会开场。
    “……拥有独特觉醒基因的觉醒者，又被称为alpha。alpha的进化形态比普通觉醒者更加强大，同样的，其滋味也更加鲜美。”主持人说着伸手示意众人看向面前的餐盘，“在诸位面前的，便是一个alpha的一部分。经过精心挑选，没有匠气的烹饪手法，保留最原始的味道，留给诸位品尝享用！”
    他收回手，背在身后，优雅鞠躬，声音深沉愉悦：“欢迎诸位嘉宾再度莅临鄙人的宴会，祝各位用餐愉快。”
    说罢便从容退场。
    说得这么好听，实际上不就是“牛排”嘛。水鹿彻腹诽着，苦大仇深地看着摆在面前的五分熟、还留着鲜红血丝的肉块。
    只要一想到这是来自不知道哪个觉醒者的血肉，即使是以进化形态被分割送上餐桌，都让他觉得万分膈应，而更让他皱眉的是，在心理上他觉得恶心，生理上却因为食物散发的气息在分泌口水，进而产生进食欲望。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他忍不住往旁边看去。
    乌衔秋静默端坐，眉宇间尽是倦意，长睫低垂着，让水鹿彻不禁怀疑他该不会是睡着了。
    可能是他担心的目光过于强烈，让人无法忽视，乌衔秋终于抬眼朝他看来，无声询问有什么事。
    他指了指面前的“觉醒者进化形态版牛排”，“老大，真要吃啊？”
    所有同行者都看了过来，他们也在被面前的食物所吸引，只能靠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乌衔秋没说话，他甚至没有认真看摆在面前的血肉一眼。之前为了将同行者传送离开管理局的包围，他使用异能过度，本就没恢复、还受到危什以尔后遗症影响的精神力再度接近枯竭，负面作用就是他偶尔会无法分辨面前说话的是谁，若不是还在副本中，他会选择进入沉睡。而现在，他只能强忍疲倦与乏累，保持最基本的清醒，确保不会错过关键信息，以及错判形势。
    缓慢的思绪让他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是水鹿彻在和自己对话，那种类似阅读障碍的错乱让他没能立刻理解水鹿彻话里的含义，而在这之前，属于s级觉醒者的感知已经让他将目光转向了露天区域之外。
    也许是发现参与宴会的嘉宾们都没有动刀叉，穿着侍者服饰的主持人再次现身，微笑道：“看各位嘉宾情绪不高，鄙人特地送上小小礼物，为各位助兴。”
    小舞台上放着一个显示屏，主持人把一个u盘插进显示屏接口，随后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水鬼化作的巨型鳄鱼正朝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花臂男爬去。
    水鹿彻在视频画面的角落发现了自己的身影。这应该是他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鳄鱼吞吃另一个觉醒者的画面被完整播放，本该让人觉得血腥残忍，但此刻所有人看着，心里竟然涌出了进食的渴望。
    眨眼间，画面变换，跳过了他们出现在赏莲台边又被传送离开的部分，接续放映的是水鬼和两外两个应该是官方觉醒者战斗的过程。
    主持人也在旁边，以欣赏的目光看着，等视频以水鬼不敌落败被捕告终，他才意犹未尽地笑道：
    “可惜了。水鬼吃掉两个b级，已经出现晋升s的征兆，不过基因深处蔓延的狂乱让他没能控制自己的狩猎欲望，在进化过程中基因不稳，竟然被管理局的家伙抓住了。”
    他语气遗憾：“水鬼错乱的精神没法稳定，基因就会自行无序变化重构，最后以一种不可名状的进化形态死去。”
    “到时，他的尸体也会被管理局的觉醒者吃掉。毕竟是十分珍稀的进化食材，以任何不是进入觉醒者胃部的方式处理掉，都是一种浪费呢。”
    他绕了一大圈，最后总结时方才点明这段话的真正意图，“你们看，就连官方觉醒者也不会拒绝进化。同样是吃掉另一个觉醒者，为什么官方的人吃就是珍惜粮食，我们吃却变成了非法进食？”
    “吞噬与补完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晋升途径。在觉醒的那一刻，我们就拥有狩猎与吞噬的权利。当然，相对的也会面对被狩猎被吞噬的结局，这就是属于觉醒者的危险资格。无论最终下场如何，变强的机会就在眼前，各位嘉宾，你们又在犹豫什么呢？”
    在他的长篇大论结束之后，也许是终于被说服，也许是因为一直在被面前的食物香气引诱，有几个同行者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穿着肥大背带裤的瘦小男人拿起刀叉，动作粗鲁地切下一块“牛排”，送进了嘴里。
    当食物被吞咽到腹中时，难以描述感受升起，在体内蔓延，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满足感，每个细胞都在发出叹息。
    背带裤如痴如醉的神情让人们怀疑，真有这么好吃？
    水鹿彻也有些动摇，主要是“牛排”本身也在散发十分诱人的味道。他挣扎一下，还是没忍住诱惑，拿起了刀叉。
    所有人都在用餐，除了独自坐在中间餐桌边的乌衔秋。
    主持人走过去时，看到他闭着眼睛，安静得就像是睡着了。主持人忍不住唤道：“乌衔秋先生，你不动手，是不符合口味吗？”
    乌衔秋缓缓抬眼看他，片刻才垂下目光，看了看摆在面前的盛放着食物的餐盘。
    那双浅色眼眸在夜色里变得幽深许多，让主持人想到夜晚的海面，平静底下蕴藏着恐怖无情、无法反抗的危险。
    战栗在刹那间袭遍全身，这是来自比他更高的觉醒等级压制。
    主持人压下内心的悚然，嘴角勾起，听到那双眼眸主人的声音。
    低沉而缓慢的询问：“你也是‘ks’？”
    主持人脸上笑意更深，“是的，先生。”
    “是你给我们发信息？”
    “并不是，先生。”主持人有问必答：“只有我们的创始人，才有所有嘉宾的联系方式。”
    “你们的创始人？”乌衔秋追问：“ks是一个组织。你们举办这个宴会，有什么目的？”
    “这可是我们的机密。”主持人挑着眉，脸上笑意神秘，弯腰手指点了点乌衔秋面前的餐桌，“先生要是真正参与本次宴会，鄙人或许会因为心情好，解答一二。”
    这是条件。乌衔秋再次沉默，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犹豫，良久才动手拿起了刀叉。
    他动作缓慢地使用餐刀切下一小块肉，用叉子将之放进口中，随后是慢动作般仔细的咀嚼，仿佛在品鉴，也可能是在感受进食带来的变化。
    主持人一瞬不瞬地盯着，确认乌衔秋将食物吞咽了下去，方才露出轻松的笑容，“尝起来应该也不错，对吗？”
    乌衔秋没回答，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说吧。”
    主持人因无趣而收敛了笑容，显得有些严肃，“先生知道ks的含义吗？”
    他并没等待乌衔秋的回答，自顾自道：“其实非常简单，这是猎杀s级的简写。”
    “s级才是我们创始人的真正目标。但是在全世界范围内，s屈指可数。而在不久前，他收到消息，华国有一个s，就在在场所有觉醒者中间。”
    “他设计这次宴会，目的就是要猎杀这个s。”
    主持人说完，期待地看着面前神色倦懒的男人，希望看到对方脸上出现平静漠然之外的表情。
    然而对方只是眼皮一抬，绷着一张冷漠脸，薄唇吐出了两个字。
    “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