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日志,
我问露娜有没有她比语言更好的向其他小马展示我今天所见所闻的方法,于是她给了我这个。这颗水晶上固化有记忆法术,我试了一次,所以我知道这东西确实能用。它……感觉真怪,我想如果使用者不是我自己的话,感觉可能会更古怪。使用前请坐好,然后把你的头贴到这块水晶上……哦对了,如果你是人类,请不要这样做,它会融化你的大脑。你知道的,秘能辐射。总之,额……
总之这次我什么都不会写,至少不是现在。我还有点震撼。明早我就回家。
—孤独终日
* * *
你比记忆中任何时刻都紧张不安。这也合情合理,毕竟前几周里你失去你自己的身体、与一群身着会吞噬魔法的盔甲的人类会面、看见你的家园化为火海,甚至穿越到了另一个宇宙。这场事件夺走了你的一切,紧张是你很自然的反应。
至少那只慷慨的独角兽给你设计了一套华服,布料精美而轻薄实用,还配了一件与你之前那件有着类似设计的外套(不过这次不是真皮材质的)。理个发也对此有所帮助。想来如果不仔细拉直和塑形,这种鬃型肯定会一沾水就卷得不成样子。
当然了,你很讨厌你的鬃毛长得如此之长,但是给你造型的可爱雌驹们可不想让你把它就这样修剪掉。她们说“它能很好地彰显出你的眼睛”,还说“你看起来可真是成熟啊”。你根本没有和她们争辩的心情,也许是因为你的心神深受震撼。
你在艾奎斯陲亚的旅程中全程都深受震撼,而前往坎特拉皇城的这次旅途也没能让你缓口气。大理石塔楼环绕四周,高耸入云。你蹄下便于穿脱的马蹄铁随着你的步伐发出哒哒的声音。你的尾巴被理成辫子,不像平时那样恼人了。也许谈话结束后你会让它一直保持这样。
你在艾奎斯陲亚的向导——一只明黄色名叫余晖烁烁的雌驹正站在你身旁,引导你穿过许多间迷宫似的大厅。她显然认识这里的路。“楼梯才是最难走的部分,”你听见她说。“我觉得露娜公主把她的塔楼建得这么高,可能就是想让那些并非真心想见她的小马退缩。”
这座塔里有许多楼梯,而小马们建造的楼梯不像人类的那么高。这就意味着就算攀爬的距离相同,你需要爬的阶数也比之前多得多。“你能像之前那样做吗?”你问,不太清楚应该用什么词。“就像上次你让我们突然凭空出现一样?那似乎比爬楼梯简单。”
其实你并没有累得喘不上气,你只是听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出于礼貌才这样询问。看来确实不能怪乔瑟夫,哪怕是生下来就有四只蹄子的小马与你相比也很柔弱。
但如果可以,你还是更想要角,不过你觉得这不太可能。让你非常惊讶的是,到目前为止你还没看出来有任何小马对自己的种族不满。陆马与其他小马一样似乎都很适应他们的角色:陆马辛苦劳作种植植物,天马飞越天际,而独角兽使用魔法。
如果你不是每天都喝这里的水的话,你可能都会怀疑这是不是因为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不……不要紧的,”她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像上气不接下气一样,但效果不佳。
你终于到达顶层。余晖在门前停下,说:“我会在门外等候。我相信你会喜欢公主的,她知道生活困苦的感觉如何。”你其实并不理解余晖烁烁告诉你的那个故事。难道掌管夜晚不酷吗?就和这里的许多事情一样,这个故事也同样讲不通。
即便如此,你还是向这只雌驹靠近了一步,耳朵不由自主地耷拉在头两侧。你不想承认,但你真的不喜欢与她分离。一个星期以来她一直都是你的向导,无论你遇到什么问题她都会为你解答,为你驱散心中的恐惧,可能是因为变得年幼你才会这样想吧。不过事情本可以变得更糟的,至少你没变成只小马驹。“你不能跟来吗?”
她轻抚你的脑袋,让你感觉放松了些。“对不起,孤日,只有你能进去。我会在门外等候的,好吗?无论时间多久我都会在这等着你的。”
你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从她身旁走过。你看见面前有一扇巨大的黑檀木大门,上面雕刻着复杂的图案,应该象征着恒星和行星。这扇门后就是艾奎斯陲亚的公主,一个强大到一个念头就能移动宇宙天体的生物。这扇门后就隐藏着人类消失的原因,也许里面的雌驹能让一切恢复正常。你决定前去询问。
像是它能感知你的想法,这扇木门开始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间暗室。你猛冲进去,主要是因为你担心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就会退缩然后转头逃开。
伴随着一阵不详的响声,大门在你身后关闭,室内弥散的黑暗将你笼罩。虽然你愈发熟悉你的一双小马眼睛,但它们在黑暗中依然表现不佳。
但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当你仰望屋顶时,你能看见数以千计的光点。它们缓缓旋转,组成漩涡形的星系轮廓,它的悬臂不断向外延伸,占据你的全部视野。你看见几百万、甚至几千万颗恒星在你眼前闪耀,它们发出的光芒千变万化,任何两颗都不相同。它们不仅辐射出光芒,它们还发出声音,就像它们发出的电磁波全都被压缩到了你的听觉范围内一样。你感觉自己被无数星辰笼罩,几乎被声浪淹没。
你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摔倒,只是勉强。你的时间感终于回归,你意识到这间房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昏暗。悬挂在拱顶上的星辰散发出光芒,将地面上的所有物体都照得清晰可见。借助光线你能看见有一只小马正站在远处,她与你之间见过的任何小马都不相似。第一眼看见她时,你几乎把她错认为上空星光的一部分,因为她的鬃毛简直就像是一条被裁剪下来的夜空,在无形的风中静默地微微摆动。
“欢迎光临,我的小马。”她比你之前想的要更靠近些,只不过几米远。你回忆起余晖告诉你的礼仪,匆忙鞠躬致敬,结果险些因此摔倒。毕竟你不过当了一只小马三个月,协调性差得简直就像一只努力写书法的蓝鲸。
露娜公主也微微低头回敬。你把这当做准许你起身的信号,于是你抬起头来。幸亏如此,不然你可能就会摔倒在地。你非常吃惊,因为她居然伸出一只蹄子想要与你握蹄。在艾奎斯陲亚的这一周里你见过许多小马这样做,但你从没想过一位皇族也会做出这种举动。你小心翼翼地碰蹄,害怕会有什么魔力通过蹄子向你袭来,或者至少担心自己的行为会非常失礼。
她轻声微笑。“你希望我用哪个名字称呼你?余晖告诉我你在艾奎斯陲亚时一直使用‘孤独终日’这个名字,是这样吧?”
你点点头。
“这个名字可不太吉利,希望它不是个预兆。”她上下打量着你,神情专注,你根本没法直视她的眼睛哪怕一秒。你开始相信你听到的那些有关她的年龄的故事是真的:她的目光中承载着数千年痛苦积累下来的重担和疲惫。“也许你会更喜欢用你的真名,亚历山大·哈格德(alander haggard)?”
她的话语触动你内心的开关,释放出一股猛烈的情感洪流。你在它的冲刷下膝盖发软,跪倒在地。如果你没有变年轻几岁,也许你能够封存起这些激烈的情感,但现在不行。愤怒、恐惧、羞耻,多种情感在本能驱使下瞬间贯穿全身,最后只剩下彻骨的严寒。这种寒冷叫做自我厌恶,深深掩藏在你灵魂之中,掩藏在其他情感都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怎——怎么可能?”你勉力尖声吐出几个字。“我甚至都没向阴天提起过这个名字。”
公主低下头俯视着你,一双大眼睛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为什么不提?”
虽然你尽力思索,想要找到原因,但你还是没能找到。最后你结结巴巴地表达了你的不满:“我想,我想可能是我认为只要我不用时时刻刻被提醒曾经的生活已然消逝,或许我就能更容易从中恢复。我的朋友莫里亚……她原先就总是抱怨,所以她一直闷闷不乐。也许我觉得只要我假装生活与过去别无二致,我就能……”接下来的话语在你的胸腔中翻滚几圈,最终没能说出口。你不是来谈论你的痛苦的,至少并非主要目的。等你的人类同胞得以拯救之后,你才有心情舔舐这场变形对你造成的所有伤口。
你感觉到翅膀轻柔地抚过你的肩膀,轻轻将你拥入怀中。你从未感受过翅膀像这样抚摸你的身体,这让你的泪水逐渐停歇。这时你才意识到你一直在哭泣。“以示公平,我也会回答你的问题:我曾见过你的梦境。所有能够做梦的灵魂都在做着同一个梦。我们间遥远而不可及的距离也许会模糊和扭曲这些影像,但你来到这里后距离不再成为阻碍。”
她转过身,走到墙边的一张矮桌旁。你看到桌子上放有几个物品,但你很难通过朦胧的泪水看清它们的轮廓。“虽然我并没得到通知,我也知道你们中的一员已经到来了。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密切注视着你和每一只来自你的世界的小马,虽然你们对此并不知情。”她笑了几声,尽管那更像是苦笑。“由于你们中只有很少的成员被留了下来,这其实并不困难。”她转过头重新面对你,你能看见她的那双大眼睛中闪过一丝内疚。“这才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才见你的原因:我们必须完全确认在所有候选者中,你足以胜任使者这个身份。就算让你的同族继续无知下去,也比把我们的知识交给一个可能会滥用它的家伙要好。”
“我是这种人吗?”
露娜把桌子上的一个物体飘过房间,把它放到你的蹄子前,以此作为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你现在能看清它了,是个鞍包。它从外表看来比你制作过的所有鞍包都要精美,一侧画有一个艺术化的太阳,另一侧是月亮。你挪动蹄子想要打开它,但露娜用她的一只蹄子压住你的蹄子,阻止你的动作。“先等等!你得先听我讲述真相,否则你不会理解它。”她指向房屋中央,那里位于一张不断旋转的星系图像正下方。
“我们欠你的同胞一个解释。”她重新指向鞍包。“我们在它里面详细写下了真相,你的种族能从中了解许多,但他们都比不上亲自倾听和探究真相的你。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尽管我们非常相似,但人类不是小马,你我的思考方式并不完全相同。所以一个足以使小马满意的回答也许会让你的种族陷入灰暗的未来。”
你对此完全赞同,因此你点了点头,跟随她走到星图下方。虽然你非常好奇那个古怪的鞍包(对你的年龄来说它有点过大了!),你还是更在意如何逆转发生在人类身上的变化。如果走运,所有小马们掌握的魔法知识对人类都会不再有用,毕竟他们都将失去角和翅膀。
“我解释完毕后,你可以随意提出你想到的任何问题。但我现在希望你先把它们都留在心里,因为我认为在完全了解实情后,你的绝大多数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你点头同意,看来这个动作也和许多其他动作一样,在不同物种间也能通用。
“很好。”星图开始变形,镜头拉向银河系的核心。“让我们先从魔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