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曦在天边展露，帝王才洗漱阖上了眼眸，好在这一日没有大朝，倒也无人察觉。
    日头升起后，皇后才缓慢起身，她虽然怀的是单胎，但肚子也不算小，整夜里睡得都不大安稳，甚至还梦到了林路。
    不过这个人现在在正阳宫是禁词，所有知道的人都像忘记了一般，随着皇后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们也会在梦里想起，每次梦到都惊得一身冷汗。
    用早膳时，皇后忽然想起了惠贞，“她还没回来？”
    揽春应答道：“郡主没有回来，在寿康宫住了三日了。”
    闻言，皇后把银勺一扔，嗤笑道：“她的脾气真的见长，竟然敢不回来了，可惜这宫里除了本宫谁还愿意养她，谁还配养她？”
    惠贞郡主的身份特殊，最低也是妃位才能抚养她，可如今的妃位各个膝下有子，谁又会养她呢？
    “不回来便不回来吧，反正本宫看她也心烦，便叫她在寿康宫住着，哪一日太后也烦了，便是她要求着回来的日子。”
    用完早膳，皇后又对着册子挑选起了皇子的乳母。
    皇子的乳母自然是不能自那平民里选的，最起码也要从京中的小吏夫人里面挑选，如若不然也是侮辱了皇子。
    “娘娘，你看这位娘子，年纪刚过而立之年，又生育过两个孩子，这是第三胎了，她的孩子八个月了，两个月后正好能断奶入宫……”
    皇后却挑剔道：“她年纪太大了，会吸皇子的精气，而且奶水也不好。”
    揽春闻言又挑了个十八岁刚生产的小吏夫人，可皇后又嫌弃她太年轻，没有经验。
    取了中间的，看了二十五岁上下的，皇后又格外地觉得讨厌，许是因为宫中那个昭仪就是这个岁数。
    揽春只听她嘀咕道：“万一又来个虞亦禾……”
    正阳宫中一片安逸，俨然不知风暴已经即将到来。
    帝王这一觉直睡到了中午，洗漱后径直前往了灵和殿。
    他默默地与虞亦禾一起用完了午膳，虞亦禾也不敢贸然提起，等用完午膳后，帝王摒退宫人后，才与她谈起所查之事。
    第一句话便是——“大概率是真的，林路进了皇后的寝宫。”
    虞亦禾的心微微一提，又听他继续道：“皇后那边，朕打算等林路回京，再行审问。”
    她看向他的面庞，看到他眼下的青黑，便知道这是他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既然这样她也不会多语，只握紧他的手道：“此事全由陛下定夺。”
    虞亦禾全然支持他的模样让卫景珩有些惊讶，又有些恍惚，不禁问道：“你难道不觉得朕太优柔寡断了吗？”
    皇家的血脉不容混淆，便是只有怀疑，他也理当直接抓了皇后身边的宫人严刑拷打，而后得出结论，直接打掉那个孩子，让这错误就此终止。
    然而他却听她道：“陛下，那孩子到底还是有几分是您的可能，虎不食子，您这不是优柔寡断，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再说……”
    虞亦禾往下猜想了一二，“你就是现在拷问出结果，确认了皇后背叛了您，您又能怎么做呢？一碗堕胎药打了那个孩子，然后一尸两命？这无疑会让后宫风声鹤唳。”
    直接宣布皇后私通怀子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皇家不能蒙受这样的屈辱。
    如果用堕胎药，皇后保了那么久的胎，也没传出什么胎像不稳的话，就忽然早产，然后一尸两命，不论是用了什么名头，都会让旁人联想到自己这个宠妃身上吧？
    这正是卫景珩忧虑之处，一边他惊怒皇后竟然能犯下如此大罪，他恨不得她连着孩子一起消失。
    可另一边他又担心皇后暴毙有心之人会牵连到她身上，阿禾如今也即将生产，万不可节外生枝。
    至于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帝王狭长的眸子眯了眯。
    或许从前有吧，现在却绝没有了，皇家的血脉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混淆，更何况那个孩子本就是不受他期待的呢？
    他已经在心中给定了皇后的结局，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距。
    帝王的势力早就在宫中布下，进入了六月下旬后便更加迅速蔓延到了各处。
    淑妃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本就束手束脚的她更加难办，不由得在殿内生着闷气。
    这皇后和宠妃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被陛下眼珠子似得看着真是安全，竟连她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可她又不敢冒风险，毕竟一招不慎，她就会满盘皆输，思忖了许久，淑妃决定这次暗中不动，孩子生出来不是还有机会么？
    霎时间宫内安静的不像话，七月就这顺利地过去了，进入八月天气转凉，早上冷的要穿两层衣裳，中午又恨不得只穿一层薄纱。
    奚云来陪虞亦禾说话，如今她的孩子已经八个半月了，肚子大的不行，躺在床上像个翻不过身的小龟，还是在侍女的搀扶下才能起身。
    让瞧了全程的奚云更加害怕，“这么大的肚子，肚皮都要撑破了一般，怀一个孩子真的好辛苦，你这还是两个。”
    虞亦禾也颇为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的宫人退去，只留下扶娥清霜，奚云才低声询问：
    “陛下已经知道此事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帝王虽没说，虞亦禾这会儿也差不多看透了他的想法，思忖了一会儿道：“大约是等着她生产的时候吧。”
    她敛下眉目，遮住了她自己都没的意识到的冰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是两条生命，“妇人生产最为危险，一尸两命，也是寻常。”
    奚云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捂住了唇，眸中惊诧遮掩不住。
    她原本还觉得帝王此举实在温和，多叫皇后活这么久简直算得上仁慈，可是现在想来又怎么算不上残忍呢？
    倘若皇后顺利生下了孩儿，她刚看到孩子一面，心中喜悦，却又倏然得知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即将终结。
    这该是多可怜又多可笑的场面呢？
    虞亦禾却无心怜悯于皇后，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漾出的无奈的苦笑，那句话说的是皇后，又何尝不是自己呢？
    妇人生产最为凶险，自己就一定撑的过去么？
    今年宫里的中秋节没有再办，盖因中秋前夕虞亦禾的肚子就时不时地发紧，双胎本就难有怀到足月的时候，大多都是九个来月便生产了。
    宫里的气氛一改平静变得焦灼起来，正阳宫中的皇后也跟着焦虑。
    “嬷嬷，万一那虞亦禾比本宫早生下皇子怎么办？”
    老嬷嬷叹了一口气劝说道：“娘娘，您又不是第一日知道此事，她那双胎，您这是单胎，太医说了，您的生产日子还要到九月中旬呀，她这胎眼瞧着八月就会落地了，必定是要早与您的呀。”
    “可是……可是……本宫不想让她早于本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