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前的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议论声此起彼伏。贾赦被两名官差紧紧押着,步履蹒跚地走向那巍峨的午门。他虽然脸色苍白,眼中却没有任何的恐慌。
他不相信当今圣上会杀自己,他的祖父是开国的国公,他的父亲是超一品的荣国公,只要他不参与谋反,他就不会有事!这个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时,依然保持着冷静和镇定。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他被压在了砍头台上,这一刻他才感到了害怕。
他用力挣扎着看向下方,砍头台被围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直到刽子手的屠刀高高落下,他都没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刽子手的刀磨的很快,贾赦并没有感到疼痛,脑袋就落在了地上。圆溜溜的脑袋像寒瓜一般在地上滚了几下,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听着这震天的欢呼声,贾赦微微一怔,原来在世上的眼里自己是该死的啊!
就在贾赦即将闭上眼睛那刻,他感觉有人捡起了自己头颅。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他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等到重新恢复意识那刻,他发现自己飘在了半空中。耳边隐隐传来了儿媳王熙凤的哭声和儿子贾琏的斥责声。
轻飘飘的身体穿过了厚厚的围墙,落在了满是灰尘的房梁上。
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双手用力掐着王熙凤的脖子,一旁的丫鬟,应该是叫平儿的吧,紧紧抱住贾琏的大腿在说些什么。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贱人,就是因为你,我贾家才遭此横祸。包揽诉讼,放利子钱,你怎么敢的?”贾琏双目赤红的怒斥着瘫软在地的王熙凤。
看着这样的儿子,贾赦莫名觉得手有些痒。傻子都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当今惩治荣国府的借口,怎么自己的儿子就不明白呢。
贾家早在夺嫡失败后就埋下了祸根,为了保全荣宁二府,贾代善自杀,贾敬远离了京都,自己也装作贪花好色,就连自己的亲儿子也是往纨绔上养,这才打消了当今的疑心。
可是自己好母亲好弟弟又做了什么呢?豢养门人清客素有贤德之名的贾存周,生于大年初一,贵不可言的嫡长女,衔玉而诞像极了国公爷的嫡次子,无一不是在挑战天子那颗多疑的心。
就在贾赦回想从前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只见王熙凤恶狠狠的看着贾琏吼道:“我呸,我做的那点子事哪家子没有做过?说我挣了黑心钱,你们贾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哪个没用那些银子?”
“我犯下的罪同你贾琏比起来又算什么?与国孝家孝之中停妻再娶,你的罪过可比我大多了!”
“闭嘴,你不配提二姐儿!”贾琏双目圆瞪。
“呵呵,我是不配提她。最起码我做不出同人家兄弟父子厮混的混账事,做不出勾引姐姐的夫婿、继子和小叔子的事情,也就你这个剩王八才会把那样的女人当成宝!”
“贾琏你可真可怜。你视为父母的叔婶把你当成了替罪羊,你最尊敬的祖母把你当成了绊脚石,你疼爱的兄弟一直都想要取代你的位置,而你视为耻辱的父亲却为了你身首异处!”
“有能耐你去找贾存周夫妇,去找史氏,去找贾宝玉啊,在我这里逞什么英雄好汉?!”
“我王熙凤一辈子光明磊落,一辈子为了你为了荣国府殚精竭虑,最后我落个什么下场?哈哈,贾琏,你 tmd就是孬种,是个只会窝里横的窝囊废!”
“闭嘴,我让你闭嘴!”
“奶奶,您就少说几句吧。不要再刺激二爷了,他……他真的会杀了您的!”平儿紧紧抱住贾琏的腿哭着对王熙凤喊道。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王熙凤会落到这种地步?贾琏,你想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老娘今儿若是皱一下眉头就是小娘养的!”
“奶奶!”
“毒妇,毒妇!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你!”
“随你吧。”王熙凤意兴阑珊的靠在斑驳的墙壁上。
贾赦见状幽幽一叹,灵魂不受控制的飘了出去。
看着下方熟悉的建筑,贾赦的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老太太,大老爷那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闭嘴。咱家哪里来的大老爷,老身知道你同琏二感情好,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你最好知道个轻重。”苍老的声音随风飘到了贾赦的耳中。
“是。”
一个长得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的丫头抹着眼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贾赦只觉得这个丫鬟十分面善,一时竟没有想起她叫什么名字。
又是一阵风吹来,贾赦被吹进了房间。房间内一个银发的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相貌端方的男人。
“老太太,大房那边咱们真的不问了吗?”男人轻声问道。
“你要救他?”老太太一脸讽刺的看着眼前的端方男人。
“母亲。”
“哼,既然选了他做你的替死鬼就不要再在老身这里演戏。”
“儿子……儿子也是逼不得已啊,若您不舍的,儿子……”
“闭嘴!”
“母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贾赦……他也是咎由自取。当年若不是为了救他,国公爷也不会自尽,如今……”说到这里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也算是他为国公爷赎罪了!”
“琏儿哪里需要儿子去劝慰一番?”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就在贾赦失去耐心的时候就听到一声长叹。
“罢了,毕竟是国公爷的血脉,贾赦唯一一点子骨血,你就去看看吧。”
“儿子听您的。”
“赖家……”
“儿子已经处理干净了。”
“嗯。你下去吧,老身有些累了。”
贾赦看着自己那个端方有礼的二弟离开了老太太的房间,又看着老太太去了一旁的小佛堂。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小佛堂内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他轻飘飘的跟在了贾母后面,瓢进了小佛堂。
只见贾母径直走到佛像后面,那里竟用红布盖着两块牌位。只听贾母对着牌位轻声说道:“张氏,瑚哥儿,你们也不要怪老婆子心狠,谁让你们挡了老二一家子的前途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小佛堂的窗户,斑驳地洒在青石地板上。贾赦站在佛堂的一角,目光紧紧盯着佛像后那两块被红布覆盖的牌位。他的心跳如雷鸣般在胸腔内回荡,每一下都似乎在提醒他,眼前所见并非幻觉。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揭开那层红布,结果手指却直接穿过了那红色的布料。哦,原来他已经死了啊!
贾母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贾赦却已经听不到了。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两块盖着红布的牌位,似乎要透过红布看清上面的字。
不知过了多久,贾母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看到贾母伸手拿开了牌位上红布,上面赫然写着‘贾门张氏之灵位’和‘贾瑚之灵位’。
牌位的后面用朱砂画着镇压的符文,看清符文的一刹那,贾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妻子,他的长子,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啊!
一滴血泪从贾赦的眼中流下,消散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