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能察觉到自己周身围绕着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半夜走夜路,后背毛毛的,一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这种窥视感时有时无,有时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长时间围绕观察的猴子,有时又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隔绝在中间,偶尔不注意,便让窥视感漏出来一些。
谢槿奚摸着下巴,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下午写的那几张东西,浸透了墨汁的纸散发出好闻的墨香。
谢槿奚盯着看了一会儿,陆陆续续辨认出几个字。
首先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苏言”两个大字。
苏言嘛,他那个成天到晚就知道看书的二师弟,这他知道。
后面的是什么,什么“越者”,这是什么玩意儿?
谢槿奚抖了抖纸张,眼睛越凑越近,恨不得对着光看。
下面一行也是被圈起来的几个大字,“昭云在绿什么村”
谢槿奚:…
他去取了书架上的《云水大陆地理分布》,翻开书页一看,光是绿打头的村子就有一百来个。
村子绿不绿他不知道,他的脸有点绿。
谢槿奚头疼地掐着眉心,几个师弟师妹都是柳长归捡回来的,也不知道这个小师妹在这个绿什么村是什么意思。
明天问问柳长归好了,正好把谢师礼给他。
谢槿奚端起茶杯抿了口,目光挪到可以辨认出来的下一行字。
“潮生”
他看到这两个字好悬没把一口水喷出来,水呛进气管,他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谢槿奚面色古怪地又看了看唯一没被波及到的一行字,“小落爱修什么道就让他修吧,孩子开心就好。”
他捏着那张纸抖了抖,整个人心里只有两句话。
这是什么玩意儿?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干什么把潮生之毒都整出来了,这东西他上辈子只听过杜三七提了一嘴。
杜三七是怎么说得来着?
“潮生之毒无色无味亦无解,此毒较为温和,需连续十五天喂食且被害者心甘情愿服下才会生效,一旦起效,必在十五天内肝肠俱断,五脏六腑破裂而亡。”
“亡者会在第十五天化为水渍,不留痕迹。”
“因其毒发时间与死后状态与海水潮起潮落相像,故,此毒被命名为潮生。”
“不过这种毒药被修协严格管控列为禁药啦,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谢槿奚打了个寒战,被修协管控的禁药都有法子取出来,那修协里面势必有内奸啊。
他重新取了张纸,将自己目前整理出来的信息誊抄在上面,苦于“敌人”的那个圈子里一直是个问号,谢槿奚干脆将连天会的名字写在圈子边边上。
连天会,反正咱俩之间的仇恨也挺多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先暂时这样当成未来的假想敌吧。
他靠着椅背,仰起头闭上了眼。
明明是一个梦罢了,为什么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即视感?
谢槿奚看着头顶,透明罩门完全闭合后浮现出一朵朵淡蓝色的杏花,随着灵力流淌缓慢地飘浮着。
这个诀是他和南杏落一同研发出来的,当时剑门太闹腾,连南杏落的南院都经常是一片热闹景象。
南杏落不想被人打扰,又没地方躲藏,便和他钻进藏书阁捧着书研究了好几天,才研究出来一种隔音藏人的透明结界。
后来他还加了隔绝神识探查的功能,不为其他,那时候柳长归闭关修炼,上瑶宗剑门的修炼就只能交给他了。
四大长老常常轮番上山叫他下去教课,他烦不胜烦,干脆加了这个玩意儿进去。
但显然他还有点儿学艺不精,老是控制不好能被长老逮到,通常抓到了他也就抓到了南杏落,他俩跟长老大眼瞪小眼,结局就是一起被赶下山教书。
谢槿奚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下飘动的杏花。
那朵杏花便舒展叶片,完全绽开。
不多时,便降下一场由灵力化作的花瓣雨。
花瓣纷纷扬扬,落了谢槿奚一身。
他拂去肩头的落花,面无表情地戳破了关窍,结界如泡沫般破碎炸开,淡蓝灵力化成星星点点,飘散在空气中。
年少时孔雀开屏一般做的小心机,一次都没用上。
谢槿奚躺在床上,周遭似乎还有南院隐隐绰绰的花香。
真是作孽。
他翻了个身,想到那个总是沉默着习剑温书,唯有见到他才会笑得露出两个梨涡的身影,最后又渐渐化作一地枯花残叶,躺在床上毫无声息。
春风又起,春草又生。
谢槿奚仿佛又看见南杏落刚来的时候,杏花熙熙攘攘开满枝头,他刚突破筑基,被师父塞了几个孩子过来。
南杏落比他小三岁,跟他刚入门时一模一样的懵懂。
他抱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剑,像模像样地朝他拱了拱手,说,“大师兄。”
又是某年他突破金丹时,成年的南杏落就跟他差了半个头,他眸子一低就能对上南杏落抬起的那双眼。
他在那双清澈的眼里看见自己不堪的欲望和变味的思念。
那一年,他没听到南杏落叫出口的“大师兄”,转身落荒而逃。
有些感情只埋于心底就足够,可为什么,现在反而让思念升腾燎了原,烧得越来越旺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