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烦的舞步很难看。
    楚嚣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廖烦之前练习过好久的，有拉丁、有恰恰、有爵士，甚至还来了两下太空漫步。
    但廖烦的舞蹈水平，还不如他的滑冰水平呢，也就是舞厅的地板不滑，不然廖烦肯定要摔个狗吃屎。
    围观的工作人员想法和楚嚣差不多，很多人都在捂着嘴偷笑。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不是因为廖烦，而是因为楚嚣的歌声。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
    极具画面感的歌词和楚嚣嘶哑的声音将大家的情绪紧紧攥住，几乎每个人都想起了小宋嘉那双明亮的眸子和诡异的笑容；也都想起了王雪兵举起的冰刀和喷溅在墙上的鲜血；当然也少不了廖烦在天台上一边冲着太阳放烟火，一边绝望地嘶吼……
    工作人员开始沉浸了，然后他们又被廖烦的舞步吸引了。
    笨拙的舞步，有些臃肿的身体，完全看不到一丝美感，但是大家就是被廖烦吸引了，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无奈、不解、心酸和不甘。
    廖烦的动作像是有一种魔力，将压抑和渴望具象化了，有点像《漫长的季节》里秦浩在ktv包厢中扭动身体时的样子。
    不，楚嚣可以肯定，廖烦所展现出来的情绪，比秦浩澎湃多了。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
    请转过身去再惊讶。
    我怕我的眼泪，我的白发，
    像羞耻的笑话……”
    随着楚嚣歌声的递进，廖烦的情绪也越来越饱满，他干脆放弃了舞步，张开双手，抬头看着天花板，就那么转起圈来。
    现场一片寂静，只剩下皮鞋和地板的摩擦声，还有楚嚣那低沉且嘶哑的歌声……
    这就是电影的魅力，不需要台词，不需要剧情，也不需要多么激烈的表演，就能让看的人共情。
    演技，可不仅是体现在表情和台词上，肢体动作也是演技的一种，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种。
    “如果有一天，我的信念忽然倒塌。
    城市的花园没有花，
    广播里的声音嘶哑。
    如果真有这天的话，
    你会不会奔向我啊？
    尘封入海吧……”
    当楚嚣唱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廖烦的舞蹈也戛然而止，扑通一声，他整个人都摔倒在地，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下，立刻就有人要扑过去查看情况，楚嚣连忙起身拦住大家，“都别动！董哥，你去，拍个俯视的特写。”
    楚嚣一开口，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除了董金松。
    他扛着摄影机，快步走到廖烦面前，镜头向下，廖烦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呆滞，就像是个活死人一样……
    董金松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他拍了这么多年电影，其中有不少是文艺电影，还是第一次被演员的演技震慑到了，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楚镜头里的男人到底是廖烦还是张自力。
    “咔！”
    好在楚嚣的喊咔声，将董金松拉回了现实，他迅速将摄影机放在地上，就要拉廖烦起来。
    然后就被楚嚣拦住了，“董哥，别急，让他躺一会儿。”
    “其他人也别待着了，都出去吧。”
    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是楚嚣开口了，大家还是听话地慢慢离开，楚嚣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以后，又抽了一口，然后塞进廖烦嘴里。
    廖烦明星僵硬了一下，还是没动地方，但嘴唇默默用力，抽了一口烟……
    楚嚣乐了，索性坐在廖烦身边，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两人都没说话，就在那默默抽着烟。
    楚嚣知道，廖烦这是有点入戏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只能让他自己慢慢出戏。
    对廖烦，楚嚣还是有信心的，廖烦不是说过了吗？人家是方法派，那就比体验派演员出戏快一些，不用像梁超伟似的，专门飞到伦敦去喂鸽子。
    果然，一根烟抽完，廖烦慢慢坐了起来，啐了一口，“你是不是吃蒜了？”
    “我吃你大爷！”
    楚嚣不干了，廖烦这不是凭空污人清白吗？整得像两人亲嘴了似的……
    廖烦伸手又找楚嚣要了根烟，点燃以后，甩了甩头，“劲儿够大的。”
    楚嚣知道廖烦说的不是烟，而是戏，他笑而不语，廖烦又问道，“超时了吧？是不是要剪掉？”
    廖烦这段舞确实超时了，原来的计划是四十五秒到一分钟，结果楚嚣唱了一首歌，他就跳了一首歌，绝对超过三分钟了。
    “不用剪。”楚嚣挥了挥手，“一分钟的部分保留，剩下的当成彩蛋，放到最后。”
    廖烦一怔，“那会不会超时？”
    “超时也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指望赚多少票房，我是奔着柏林去的，对了烦哥，你有护照吧？”
    “有……”廖烦点点头，然后一惊，“你要去柏林？什么时候去？”
    “明年啊！应该是二月末，怎么？你要在家过春节？”
    “过什么春节……”廖烦急了，“你不是参加金马吗？怎么又去柏林了？”
    楚嚣乐了，他一开始确实没告诉演员们《白日焰火》要参加柏林电影节，主要是怕影响他们的状态，所以说的就是参加金马，现在电影只剩下几个无关紧要的镜头，完全可以说了。
    “金马没什么含金量，我一开始瞄准的就是柏林，我有信心进主竞赛单元。”
    “你说进就进？”
    “晓平姐联系了柏林的选片人，没什么问题，而且我对电影质量有信心……烦哥，你要不要公关一下影帝？”
    廖烦麻了，柏林影帝？那可是欧洲三大！他怎么可能没想法呢？
    “你让我缓缓……”
    楚嚣哈哈一笑，“没事，你慢慢想，反正我是要公关金熊的，到时候搂草打兔子，一起来了。如果你有想法，就必须跟我去柏林，最好再减减肥，买两套上得了台面的衣服。”
    说罢，楚嚣也不给廖烦反应时间，起身就离开了，思思还在房间等他呢，陪廖烦这种糙老爷们聊天有什么意思？
    让楚嚣没想到的是，廖烦当天晚上就来找他了，不过并不是聊去柏林的事，《让子弹飞》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