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距不过五尺左右,俞大猷师传“一字齐眉棍”已然练得出神入化,自信必可一招制敌,棍端已到那人穴道尺余,只见他右腿向后一步,向左一避身法极快,俞大猷一招落空甚是惊叹,正要抽回铁棍再行出招,那人右手疾出,自下而上一掌托击正中铁棍,俞大猷只觉得虎口一震左手一松,棍子向天上甩了出去,他左臂虽然先后被普寂普从所伤,但毕竟内力深厚,可谁知那人一击之下力道极大,自己的铁棍居然脱手。
俞大猷赶忙竖直向空中一跃,急于夺回兵器,那人也双臂一展双腿一蹬一跃而起,所用轻功是道家庄子所创的“积水负舟”,他忙是一掌“龙腾虎跃”打出,结果招出到一半掌势未开竟然被对方反手一掌拨开,俞大猷识得这是道家祖师老子“五气朝元掌”的“清净无为”。两人在空中连对一十五掌,双方身子窜到铁棒高处,俞大猷突然身子向后凌空翻腾,右腿以师传“流云逐月腿”法扫去,破开对方的掌势,左腿一钩膝盖夹住铁棍,借助右腿反踢之势向后翻腾,落在地上。那人一看俞大猷这番用巧夺回铁棍极是精彩,忍不住夸赞道:“年轻人好俊的功夫,‘万里神龙’名不虚传啊。”
那人说罢走到一棵松树前,轻轻一掰折断了一根松枝,挥臂一震竟然将主干外的枝叶全部震掉,变成了一根短棒,内力之深不可探其极致。
俞大猷心中想道:“道家流派之内,全真龙门派自沈静圆真人之后一蹶不振断无此等高手,武当掌门钟元鼎真人也绝没有这等身手,此人究竟是谁。”他心想不出便开口问道:“前辈是哪一路的道长,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与我为难?”那人笑着说:“尊驾大闹少林寺偷盗藏经阁,我受人之托夺还你拿的东西,尊驾若交出来并和我上少林赔个不是,我便不再为难你。”
俞大猷奇怪:“我先于少林僧众出来,他们如何赶在我前面找来援兵?”转念又一想:“是了!昨日普性与普从耳语令人带个话,估计便是下山设援,这‘不气和尚’果然心思缜密料人于先,现在回去功亏一篑,只能打倒此人了。”他想到这里举棍上前出招,想要速战速决。
那人见他进招便挥起木棒迎了过去,俞大猷只道对方又要使用道家招数,谁知对方伸手一点竟是少林的“无相如意棍法”,随后又发三招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盘龙棍法”,再行扫绊是峨眉的“五花八叶棍”,两人斗了近数十招,那人居然用了七位侠客九个门派的二十三种不同的棍法。连绵起伏变化无穷,俞大猷眼见竟不能挡,他本想靠兵器之利占得上风,谁知对方竟然折木为兵还能压制自己。俞大猷虽然素日里为人粗鲁放肆,但从来不滥杀无辜,现在情急之下顾不得危险,举棍架开敌势,双手拨弄分开铁棍,抽出了内中的“夺帅”,左手拿鞘一攻一守。
那人看见这神鬼兵刃也是惊奇,右手一抖将木棍向上抓了些许,留下三尺数寸便当作长剑来用了,俞大猷只听得师父说武功登峰造极已臻化境者可以随意摘叶伤人万物为兵,但从未亲眼见过有人能达到此等境界,还以为是师父乱说只是为了告诉他人外有人,现在看这老者如此行为暗暗吃惊,他心中不信一剑狠劈下去,定要将对方的“兵刃”斩断。
那人提棍接招,施展儒家子路所创“结缨剑法”,一招“天赋如德”轻轻挑绊破开了俞大猷剑势,随后又分别使用儒家、道家、华山等多派剑法,武功博杂却招招精华,虽手持木棍但竟然剑气纵横。俞大猷的“天赐十七剑”剑势被牢牢制锁,五十招后已经被封住了剑锋,待得百招俞大猷已是困兽之斗。
又斗了一阵之后,那人猛出一招是李白的绝技“十步一杀”,直取俞大猷咽喉,俞大猷急忙左手提鞘招架,谁知那人突然勾手一转,刹那间变招直击俞大猷右手手腕,竟然是寒山寺“慈悲仗”的“放下屠刀”,俞大猷躲避不及长剑掉落,他便索性也扔下棍鞘,又运起“虎将摄龙拳”的招数,他此时已经乱了方寸乱拼乱搏,那人也扔下木棍,进前以泰州派掌门王艮的成名绝技“归去来兮掌”应敌,数十招后拨开他的拳掌,一招道家的“和光同尘”将他震出丈外,紧跟着又以“分瓣拂风手”的功夫直取俞大猷胸膛。
俞大猷自知这一招自己是万万躲不过去了,大喝一声:“且慢!”
那人听他这话当真就停了下来,收起掌势笑着问道:“怎么,尊驾这是认输了吗?”俞大猷回他到:“前辈武功之高,在下生平未见,棍剑拳脚皆输得心服口服,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俞大猷死也要死个明白。”
那人听言说道:“俞大侠言重了,在下不过是要取回少林的东西,绝不会伤你性命,在下姓王名守仁。”俞大猷听得这名字,只觉得好生耳熟却想不起是谁,心中思索一番,突然大惊说道:“前…前辈就是昔日武功天下第一的‘阳明子’王守仁王伯安?!”
王守仁展露笑眉说道:“天下第一什么的不过是的江湖上的虚名,昔日我与你师父李良钦大侠还曾一起在会稽山以武论道,承蒙他指点从靖节先生的典籍中共创了一套掌法,说起来你还是我半个师侄,你师父现在可好?”
俞大猷听言大喜,赶忙说道:“师尊身体甚好,我少年时便常听他老人家说起您,听闻您昔年辕门前力挫一线阁阁主“骷髅道人”李士实,大败“金笔妙手”刘养正,独自一人从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穿破离去,力挽狂澜带兵平定宁王叛乱,晚辈对您神往已久。可我听说五年前令尊大人去世您要回乡守制,朝廷不许非要夺情,但之后您私自离开从此了无音讯,江湖上人多嘴杂,各种说法流传于坊,您怎么到这来了?”
王守仁说道:“贤侄莫急,来,我们去亭中详谈。”
二人走入天泉亭坐下攀谈,原来当年王守仁官至南京兵部尚书,世宗登基后,因其不是先帝武宗一父亲弟,乃是孝宗四弟之子,朝廷在议兴献王尊号的问题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之间朝内党争不断,最后以张璁等人为首的“论礼新人派”得胜告终,原阁老杨廷和被迫告老还乡,一众朝廷要员被庭仗责罚甚至仗节死义,王守仁上疏为杨廷和等人鸣不平,却又得罪了张璁。当时正值王守仁父亲去世,他恳请回乡守制,朝廷夺情不许,王守仁又再次上疏恳求,张璁忌惮王守仁在朝野和江湖的影响,居然私下矫诏批准,秘密安排了大量杀手半路截杀王守仁,并打算诬陷王守仁抗旨不遵擅离职守后畏罪自杀。
幸得吏部的夏言暗悉消息通传了王守仁,当时张璁独揽朝中大权,王守仁自忖无论进退都难免招来杀身之祸,留朝任职最是危险,无奈之下自行隐居避祸。不久前夏言朝内党争大胜扳倒了张璁,入阁主事,王守仁擅离职守一案真相大白,且他丁忧期限已过,王守仁的弟子黄绾和夏言马上向世宗建议起复王守仁,世宗即令王守仁为左都御史,总督两广兼巡抚,赏赐铁券岁禄。
王守仁从京城赶去赴任之时路过嵩山,便在嵩阳书院留住几日吃斋修身,他昔年曾与朝中好友游览过嵩山,与少林方丈普从神僧是故友,此番前来已经拜会过了,恰巧俞大猷在此时上山,大闹少林后要进入藏经阁,普性担心他恐行偷盗之举,少林中人无人是他敌手,便早早和普从商量,说清此事原委请王守仁出面,在他必经之路拦截。如果见他之时,有其他僧人相伴或者在见面之前有弟子下来传话,王守仁让他过去便可,若是他一人独往必定是偷取了藏经阁内物品,王守仁便要出手夺还。
俞大猷听得王守仁解释前因后果后暗叹普性其人心思缜密料敌在前。王守仁说道:“贤侄此番大闹少林寺之行为确实有不妥,虽然可在江湖扬名立万,但是毕竟对名门宗师不敬,最重要的是你们双方明明有约在先,你怎能不守信用偷取秘笈。贤侄还是把那东西拿出来,你怀中藏物,方才过招时我已经看见了,你若是真的不愿意再上山,我一人亲自去还给少林。”
俞大猷对王守仁极是敬重,王守仁十几年前一人独挡宁王数十名江湖好手的时候就已经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了,如果自己不答应,王守仁全力而击,就算自己身上无伤也断然在对方手上走不过百招。现下不能不听,便从怀中掏出一物,书籍模样,外面被一张蜡封过的皮布包着,俞大猷一下一下极小心的将其翻开,露出里面的《洗髓经》,递给了王守仁,说道:“劳烦前辈将此经归还给普从神僧,再帮晚辈道个歉,晚辈在此多谢啦。”说罢将皮布折好放入怀中,起身便要告辞离开。
王守仁见他眼神有异,瞧他刚才对这本《洗髓经》好似并不在乎,反倒是对那皮布小心翼翼,一直小心折叠以皮布背面朝对自己,他如此大动干戈取到的经书现在却这么轻易交给自己,又急于离开。王守仁历经风雨阅人无数,最是善看人心,一眼洞悉俞大猷行为有诈,起身说道:“贤侄,这经文乃是少林至宝甚是珍贵,我怕途中有所磨损,可否将你刚才所用包书皮布给我,也好妥善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