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间的血液顺着往下将视线模糊一片，宁玄烨艰难地抬手抹去，却也只是徒劳，余下满手血污。
    他张了张嘴，腥黏的液体从嗓子里溢出，连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她回去了。”
    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的交集。
    “那个孩子呢……？”
    那个直到魏玉珍的离去，他才知晓的存在，是他与魏玉珍经历完了所有一切，才得以放松，期盼着到来的孩子。
    到头来，却又被抛弃。
    玉珍恨他，连带着怨恨这个同样拥有他血脉的骨肉。若不是为了回到属于她的时代，那孩子想必在联系上系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拿掉了吧？
    人要为自己而活，这些年，玉珍从他这汲取了错误，才明白这样的道理来。
    沈知念淡淡望着他的作态，声音很轻：“六岁那年，活活饿死了。好在留了个全尸，没成为那群难民的盘中餐。”
    宁玄烨随着她缓缓道来的声音，仿佛再一次陷入了前一日的梦境之中。魏玉珍的决然离去，以及那孩子亲眼目睹收养她的奶奶被人分食的场景。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听完这一切的陈述，亦不知晓如何逃离那场灾难般的画面。
    他早就想死了，只是人心中都有不甘就此罢休的奢求，他总以为他还能拥有一家团圆的机会。
    如今等待多年的真相摆在了他的眼前……
    他想，魏老夫人说的对，为什么他不去死呢？
    活着这么累，他连赎罪都成了一种奢望。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玉珍了……
    “对不起。”面对沈知念疑惑不解的眼神，宁玄烨只是生理性的眨了眨眼，液体顺着脸颊缓缓而下，早已分不清是血液还是泪水，亦或是二者都有。
    不管沈知念反应如何，宁玄烨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就好似临终托孤一般：“我在名下一处庄子里，单独存了许多的财产给那孩子……”
    “玉珍不在京城，当父亲的就得充当起这个为她打点的角色，这本就是留给她的，若你要离去，便把这些也带上吧。”
    “你知晓那孩子的事情，可否替我转告一番……”
    他咧着嘴，似乎想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眼泪却不知为何落得汹涌：“我从未放弃寻找过他们母女二人，她不是没有父母的孤儿，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沈知念顿了顿，才道：“不用我转交，你给她立个牌位将那些一并烧去，人小姑娘生前受尽苦难，死后好歹可以做个富婆。”
    可别说‘渣男的脏钱，我不要’这种清高语录，拜托，人界有各式各样的职场卷，鬼界亦是有自己独特的工作体系的好吗？
    甚至比人界来得更拼家人朋友！
    要不怎么会有老祖宗托梦，叫儿孙多烧点纸钱给人家的说法。
    事实证明，有钱到哪都好办事。
    心口处那阵阵刺痛突然就一松，沈知念知道，这是原身残余下来的执念消散的缘故，她无需再与宁玄烨以及魏玉珍有什么联系了。
    “她会收到的。”
    小原主按照原本的命运，本就是福运之人。只是上辈子因着有偷渡者插手，被害得小小年纪受尽苦难。
    她本可以早早排队投胎，却因执念未消，心结于此，连队都排不了。要知道，鬼魂千千万，投胎转世很难排上号的。
    如今真相大白，小原主虽说不至于原谅这两抛弃她的父母，却也不会再在意他们的爱恨情仇如何了。
    雨女无瓜。
    待宁玄烨将财产一并烧给她，让小可怜一跃成为鬼界富婆，排队期间再不用操心消费的问题。
    况且天道也会补偿她，下辈子转世投胎时，可以与养父养母以及奶奶一家再续前缘。
    浅浅提醒了一番，沈知念便不再管宁玄烨如何。
    “爹！”
    听到这道称呼，宁玄烨几乎是激动的浑身颤抖，连忙望去。
    可入眼见到的，却是少女微微抬着头，鬼灵精怪的朝着他身后的某处眨了眨眼。
    见到来人，傅观辞与段听寒亦是跟着喊道：“师父。”
    宁玄烨这才注意到身后的来人，是那个日月谷的神医，而沈知念唤的父亲……是他。
    宁玄烨忍不住自嘲一笑，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他的女儿不在了，眼前的少女亦是日月谷的少主，她称呼谷主为父亲，并不奇怪。
    可笑的是他，居然还敢生出奢望来。
    与贺清羽一同前来的还有裴渊池与皇后。
    按道理来说，没有皇帝都允许，皇后私自不能出宫。但如今皇帝以及他的人手，因为想不开作大死都晕死过去了，出不出宫那还是不是皇后与太子说了算。
    昨日宁玄烨成功进入国公府的事，裴渊池与皇后都知晓，不过两人并不知晓府内的细节。
    因此，见到一脸血，甚至都分辨不清面孔的宁玄烨时，两人嘴角狠狠一抽，差点以为是魏国公终于忍不住要弄死这人了。
    那一刻，皇后脑海激起无限风暴，如何不动声色的将魏国公给摘出来。
    好在这人其实还没死。
    宁玄烨挣扎着站起身与二人请安，这一动一飚血的样子，皇后可真怕他就这般噶在国公府的门口。
    好在他自己不说，皇后也只当不知晓这事，胡扯了几句，便叫他回府疗伤。
    宁玄烨没做挣扎，只是离开之时，视线最后一次落在了那个，与魏玉珍有着如出一辙的眼眸的少女身上。
    她被养的极好，一瞧便知是从未受过苦难。
    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一切，偶尔掺杂着一些众人听不太懂的话语，似乎在示意家长的表扬。
    贺清羽就这般静静地听着，嘴角牵起悠然清浅的笑：“你做的很好。”
    他说罢，像是变戏法一般，掌心凭空幻化出一个储物戒来，想也不想的塞到了沈知念的手中。
    “里面是什么？”
    “皇宫里赚的外快。”
    贺师父的出诊费，以及方才皇帝作大死的精神伤害补偿。
    总之是皇帝醒来能哭死的程度。
    沈知念一脸乖巧的收下，甜言蜜语哄长辈开心的话那是张嘴就来，丝毫都看不出方才怼人时的英勇姿态了。
    随后才转过身，与两位师弟愉快的平分这坐享其成的财富。
    成年人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哦，三师弟还是个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