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苒跟着那女将出了万里庄，直奔客襄云的水寨。
    那是客襄云待客的地方。
    水寨名副其实，在元河之上凌空搭建起一座楼台。
    帅堂，处理公函，接见来客，望水赏月的地方一应俱全。
    不过客襄云不住在这里。
    水寨的后面有一座院子，才是客襄云的私人住处。
    女将引着谢苒进了水寨，却没有上楼，而是拐到了后面的廊子，直接奔后面的院子去了。
    院子中的华亭里，丝幔轻舞，两张椅子已经摆好了。
    客襄云见谢苒来了，笑盈盈的伸出手：“阿苒，快来，快来。”
    她虽然也是一员女将，却在这水寨中养的风姿绰约，肌肤白皙莹润，再加上天生丽质的身材和五官，绝对算得上人间绝色。
    谢苒一双粗手被软软的一握，都觉得自己一下子跌进了云朵里。
    “这几天匆匆忙忙的，虽然咱们早就见过了，却不得说话的机会。我这里难得来女客，女将军更是难得。正巧，今日有人送来了新鲜的奶酪，我就让人做了酥酪，而不知道你爱吃不爱吃。”
    那一颦一笑，谢苒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
    “爱吃爱吃。”她点头如捣蒜，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被客襄云拉着入了座，手里塞了一碗凉丝丝甜蜜蜜的酥酪。
    “尝尝看。”客襄云自己也端了一碗：“若是甜的厉害，就加些杏子酱，听说你爱吃酸，这几日树上的杏子也尝过了吧。”
    何止是尝过了？
    谢苒现在兜里还揣着俩呢。
    她正忙着吃着酥酪，抬起头，笑道：“我酸甜都爱，这酥酪比京城的还地道呢。”
    见她吃的高兴，客襄云十分满意，一面小口吃着一面道：“那是自然。我这酥酪用的东西，可都是今晨刚送来的。草原上的牛奶和酪子，可比京城那些养的地道。你若爱吃，我让人每日做了给你送去。”
    谢苒放下空碗，满足的拍拍肚子：“那多不好意思？我能再来一碗吗？”
    客襄云浅浅一笑，一抬手，一旁的女将已经又进去替她拿了。
    谢苒一抹嘴，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带着《兵澜》。
    既然老谢家人都被六叔的这本册子都难倒了，何不问问客襄云?
    更何况，这眼看不日又要去打仗了，自己没有个趁手的兵器，难道又要“借”人家敌军将领的用吗？
    她掏出兵澜，翻出第一页：“对了，客姐姐，你这里有没有好的工匠师傅，我要打一杆枪。”
    客襄云身子侧过来， 可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却突然一滞。
    那上面的字迹和笔画，是如此的熟悉！
    “这......这是......”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兵澜》，我六叔留下的。”
    顷刻间，客襄云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颤巍巍的把手伸过去：“可否借我一观？”
    谢苒递过去，她看出了客襄云十分激动，但却努力克制着自己。
    “是啊，这是他的手笔。”
    晶莹的泪滴滚落，客襄云别过脸去，悲喜交加。
    “客姐姐，你认识我六叔啊？”
    谢苒当然看得出了她反应的不寻常，便试探着问。
    “何止认识？”客襄云擦了擦眼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自嘲的笑：“瞧我，本来是请你吃东西来的，我却突然失态了。我只是想起了旧事，有些感触罢了。”
    看来，谢六叔生前和客襄云不光有交情，还交情颇深呢。
    谢苒想着，将手抚在了客襄云的手上：“我六叔已经离开几年了，他若知道此时有故人见到他的东西，还能睹物思人，该是开心的呢。其实我也很想他，我还想我三叔，还有我四叔......”
    客襄云有些惊讶：“怎么？你四叔也？！”
    谢苒摇了摇头：“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这一次出来，四叔没跟跟着来，在家里看家呢。”
    客襄云破涕而笑：“你这丫头，调皮的很！”
    谢苒吐了吐舌头，心中阿弥陀佛：四叔莫怪，我是真的想你，我没别的意思，四叔长命百岁！
    客襄云手中拿着《兵澜》始终不肯放：“这是本奇书，上面各种神兵利器，甚至火器的做法都有记载。这些火器若是能装载在我客家的战船上，一定可以战力倍增。阿苒，这本《兵澜》能否借我几日，我找人拓一本，过几天一定完璧归赵。”
    这下好，铁匠没找到，还搭了本书。
    谢苒有点为难：“可是我要照着它打兵器的......”
    “这个简单！”客襄云见有戏，马上将话接了过去：“我还有一块上好的寒铁，坚韧无比，也一并赠于你。只是寒铁造兵器工艺复杂，不是每个铁匠师傅都会的。巧的是彭将军的戟也是寒铁所造，估计他能找到合适的铁匠。”
    难题迎刃而解，谢苒喜悦万分：“太好了！客姐姐，你尽快找人拓，若是大军开拔我也要跟着走的。”
    客襄云伸出三根手指头：“三日，三日足矣。我马上叫人去取寒铁，再叫人去请彭将军。”
    “我自己可以去找彭将军。”
    谁知客襄云却拉住她道：“还是我去吧，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最好别招惹他。”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招惹彭轩的？
    我也没招惹他啊？
    谢苒不明：“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十二叔也这么说？客姐姐，他可是有什么事情？”
    客襄云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呀，马上就要有大麻烦了。”
    “何出此言？”
    客襄云慢慢说道：“戎镇的镇将，历来听调不听宣。可以不进京城参拜圣上，但没有圣旨也不能轻易出兵。这是开国就定下的规矩，历代镇将都严守此律。他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私自出兵救陀城，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啊？”谢苒听罢，觉得心中有愧，他救下的不光有自己的爷爷爸爸，还有自己。
    “那可有解救之法？”
    客襄云轻轻摇了摇头：“不太好办。”
    谢苒笑不出来了。
    原本兵器的事情搞定，又吃了酥酪，心中畅快不已。
    但此刻心却跌入了低谷，新上来的酥酪也吃不下去了。
    “客姐姐，你不是也出兵救陀城了？你有圣旨？”
    客襄云摇头：“没有？”
    谢苒不淡定了，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袖：“那你岂不是也大祸临头？这怎么办？！怎么办？”
    客襄云倒是很淡定，拍着她安慰道：“我没事的。”
    “为什么？”
    客襄云四平八稳的说：“我表姐是陛下的生母，我水寨里有免死金牌。”
    谢苒：......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客家阿姐，天气这么热，也赐给我一碗酥酪吧。”
    谢苒一转身，只见一个年纪不大，打扮的却像个土财主的男子。
    银灰的长袍，金色的腰带中间镶嵌了一大块美玉。领口袖口都镶金丝流云纹的滚边，乌黑的头发散在肩头，耳朵穿了个比牛鼻环小一点的银耳环。脖子上还挂了三个串子，金的银的宝石的，这人袍子外面还罩了一件狐狸毛边的坎肩。
    这种天气穿这么多，难怪你热，热死你都不多。
    这人嬉皮笑脸，看着挺讨厌的，谢苒往一旁挪了挪。
    男子和客襄云似乎很熟，简单施了一礼，就对一旁的谢苒咧嘴，笑得跟喇叭花一样：“阿姐让我大早上送来奶酪，原来就是为了给这个小美女做酥酪啊。小美女，你叫个啥？”
    这人怎么敢戏虐她？
    谢苒咬着嘴唇，开始琢磨先抽他哪边脸了。
    客襄云见他往谢苒那边凑，便咳嗽了一声。
    那人不再凑近，规规矩矩的站下，却依旧往谢苒这边看：“阿姐，叫个啥吗，说说名字死不了吧？”
    客襄云端起茶碗，冷哼一声：“姑娘家的闺名，你想打听就打听吗？不告诉你，你也死不了吧？”
    “会。”男子一捂胸口，扮出一个痛苦表情：“阿姐不是说要替我撮合一门亲事吗？要不就这个吧。我看这个长得好看，用我们草原上的牛奶羊奶再喂几年，身体长足棒了更结实。我们那儿喜欢就结实的女人，好生养......”
    谢苒眼珠子都蹬起来了，一面撸袖子一面看客襄云，那意思就是：姐，对不住了，我要动手了。再不揍他我憋出内伤来了。
    客襄云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对那男人喝道：“滚！”
    “哎，好嘞！”
    那男人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往外走，反正嘴上的便宜已经占了，爱咋地咋地。
    走到院子还不忘喊一句：“客家阿姐，咱们说好的呀，今年的皮毛税给我降低一成，不能反悔的！下个月我还送酪子来！”
    谢苒跺着脚：“这谁啊？”
    客襄云强忍一口气：“一个草原上的狼主子，青衍。阿苒，你别生气，他们那边的人，说话就这个德行。”
    谢苒强压心头怒火，咬着牙根：“那里的话，我不生气，不生气。”
    不生气的话，那就不叫谢苒了。
    她回到万里庄第一件事，就是满院子摇人：“人呢？都哪儿去了！李戬！郑念！薛青！跟我打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