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外面,残月如血。
大营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喧嚣,那是军兵们因长期征战、思乡情切、加之生活困苦而积压的怨愤,在这一刻如火山般爆发,这便是传说中的“营啸”。
几万人马或哭或笑,或怒或狂,整个大营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与绝望所笼罩。
突然,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打什么劳什子的仗?!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军饷了!饭都吃不上了!也不进攻!让我们等死吗?!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回家!”
这声充满了宣泄的高喊,宛若一颗火星,飞溅在那浇满了煤油的枯草之上。
“呼”的蹿起冲天火焰,火势燎原。
整个大营,瞬间炸了。
将军中有人试图制止这场喧闹,于是两方推搡起来。
都是沙场上征战的人,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没嚷嚷几句,就开始拔刀相向。
刀剑无眼,有人受伤了。
中军大帐中郑麟披甲而出,手持利刃:“谁人作乱?定斩不饶!”
一声令下,箭雨如飞,刀光剑影,不少失控的军兵在混乱中被当作叛乱的象征无情地斩杀,血染沙场,哀嚎遍野。
杀戮竟然发生在自己的大营中?
为将者瞠目结舌。
靖明辰挺身而出,疾步上前,拦在郑麟面前,声音虽轻却坚定有力。
“元帅,此等举措,虽能暂时平息骚乱,却伤了将士之心,更恐埋下日后败亡之根。营啸非叛,乃人心之疾,需以仁德安抚,而非武力镇压啊!”
但他恳切的言辞并没有唤回郑麟的理智,反而让他更加疯狂。
竟然直接甩了靖明辰一个巴掌。
“妇人之仁!此等时刻,岂能心软?若不严惩,何以立威?何以安军心?”
郑麟怒吼之下,大家都为之一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谢苒从薛家父子的军帐中出来,薛青也紧随其后。
等二人来到东边大营附近,一场杀戮就在眼前。
谢苒一眼看到了,一群人冲入那被困在中央,惨遭屠戮的军兵之中,护着他们,妄图阻止这场杀戮。
那为首的,正是李戬。
“是李戬。”
谢苒喊了一声,手中长枪紧握,自身冲了进去。
此时,郑麟也带着人杀到了。
谢苒长枪一摆,刚把两拨人愤慨。
那边郑麟已经喊了一声:“放箭!”
“元帅!手下留情!”
她单膝跪倒在郑麟面前,面容恳切,请命道:“元帅大人,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士兵们之所以如此,皆因生活困苦,思乡情切。若能改善待遇,宽慰人心,必能重拾士气,共赴国难。请元帅三思!”
哪知道郑麟眼中却露出了杀气,却冷喝道:“谢苒!你刚回大营之中,便出了啸营之事,是不是你怂恿他们闹事的?!”
这下子,谢苒忍不了了。
从入到了郑麟的麾下开始,他就一直针对她,利用她。
屡次让她以身犯险,又抢夺了她的功劳。
如今,他又牵扯到自己哥哥的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噌”的站起来:“元帅,我这是来平息事端的,你怎可如此武断?”
没想到郑麟故意表现出洞察一切的表情:“谢苒,你如此激动,怕是本帅猜对了吧!”
“你,你,血口喷人!”
谢苒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她的双眼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怒,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郑麟,你这是毫无根据的污蔑!是你长时间守而不战,消耗了将士们的耐心!致使军心涣散!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挺直了身子,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似乎在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
“苍天可鉴!谢苒此心终于岱国!从未懈怠!”
可郑麟的身后,却有几个他的忠实拥趸传出窃窃私语。
“那不是李戬吗?”
“李戬和谢苒一直交好。李戬带人闹事,自然和谢苒脱不了干系!”
谢苒的目光扫过那群小人,眼中的愤怒丝毫未减。“你们怎么能轻易相信这样的污蔑?有谁看到我做了什么吗?谁看见李戬带人闹事?”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愤。
这些人,附庸于权利,早就被蒙蔽了双眼,哪里分得清是非黑白?
哪里肯为了是非黑白,睁开自己的双眼?!
他们这样的诬陷别人,就不怕有一日祸临己身,也没有人替他们分辩?!
人群中的李戬和薛青并肩而立。
李戬啐了一口,眼神狠厉:“郑帅!我的这些兄弟从破军岭追随元帅,一路奋勇杀敌!从来不计较功劳怎么分?!连生死都不在乎!咱们当的是岱国的兵,为的是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我们在此困守多日,何曾有一句怨言?!如今我们兄弟来平事,怎么成了省事?!你对自己麾下的人马下手?!你,你德不配位!”
此言一出,不少军兵立刻炸了。
“就是,让我们天天在这里守着!缺衣少食!还不允许手下的人谏言!这简直就是一言堂!”
“哼,知道的这是岱国的军队,不知道还以为是郑家的私军!”
“我都好多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天天喝稀粥加野菜,牲口都受不了!”
“鸭子嘴水路上受伤的兄弟,很多伤口都烂了,长了蛆虫,连点药也不给发!”
......
苦水越来越多,众人哗然。
郑麟恼羞成怒,指着面前的军兵,“你们......你们这是想哗变吗?!好啊,谁敢再多说一句,我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说着,手中的刀砍向了距离最近的军兵。
谢苒抬手,长枪将郑麟手中的刀击断。
“元帅,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郑麟的脸色越发阴沉,“谢苒,你对本帅用兵器,这是找死!”
谢苒毫不退缩,严重怒气更胜!
郑麟咬牙切齿,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本帅手下不留情!”
“哗变者,格杀勿论!”
郑麟退后一步,他身后的军兵涌了上来,将谢苒他们重重围住。
“兄弟们!反了!”
“杀了这狗屁元帅!回家去!”
两方打在了一处。
谢苒不忍对自己人下手,撤下一角衣襟,包裹住枪头,只抵挡不伤人!
西面营房也燃起熊熊大火。
谢苒拨打开一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军兵,心中一惊:客姐姐和十二叔他们,不就在那边吗?!
此时,一队人骑马而来。
那为首的,是一身红袍的郑念。
此刻,他已经不复从前的白皙面庞,一张脸铁青,唇色黑紫。
握着战马长刀的手上,爆条条黑紫色的青筋。
哪里还像人的手?
他押解着客襄云,十二叔,麻七七,以及薛霆等人来到了暴动的人群面前。
失去光泽的眼神,看向了郑麟。
那行尸走肉的模样,已经与从前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