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谢苒在营门口等候。
崔鹏将军已经将十六辆粮车集中在路边,只能彭轩一到,便差人赶着马车跟他去借粮。
这一路虽然不远,却要行走八镇,每一次不光要费口舌,恐怕还要费些心机。
见彭轩走出营门,谢苒便迎了上去。
见到彭轩脸色不悦,谢苒忍不住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我让你帮我去借粮,让你感到很为难啊?”
彭轩一脸无奈地回答道:“这借粮之事,确实让我很为难。”
彭轩向来性格冷漠,与八镇其他几镇的交往并不密切,上次借兵已经打破了万年以来的惯例。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谢苒甚至有了想要收回命令的念头。
然而,彭轩却突然改变了话题:“不过我未过门的妻子可是三军统帅,如果连这点小事情我都处理不好,那将来她嫁过来后,岂不是每天都会欺负我?到那时家里就会阴阳颠倒,夫纲不振……”
“停!”谢苒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样:“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彭轩,我十二叔还没有同意我们之间的事呢。”
彭轩却充满自信地说:“迟早的事。难道十二叔还有别的好选择吗?让你嫁给一个王侯之后?”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话到此处,他心中不免一沉。是啊,谢家怎么说也是侯门。这侯爷的位子,早晚要落在十二叔的身上。谢苒是谢家唯一的小辈,是侯门贵女,现在还掌了一路兵权。这样的女子,莫说匹配王侯,匹配皇家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自然想到了自己。
想到了,若自己还是东川王的儿子,哪怕是庶出,也多少沾点边。
可惜啊,自己如今不过是一个镇将,与她身份地位悬殊太大。
越想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自卑感和失落感。
但随即又想起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也许,在她眼中,自己并不是那么不堪吧。
他暗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抛开。
谢苒没有察觉的他眼底的忧虑,只以为他又在开玩笑。
便顺着他的话道:“你这话,倒是说的不无道理。等仗打完了,回到京城,我就让我十二叔给我比武招亲。就选些人长得漂亮,功夫也俊的。我倒要看看,京城里的那些官宦人家的少年,一天天的斗鸡走狗,有几个有真本事的?”
“若是真的有如意的呢?”彭轩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
谢苒却笑道:“抓来,给我当先锋官!”
彭轩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
人马行至红柳道。已经到了朝天关和仏光镇的交界之地。
谢苒勒住缰绳,停在了原地,她看着彭轩,轻声说道:“我不能再送了。粮草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我刚做元帅,除了客姐姐,十二叔,李戬,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彭轩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舍:“放心吧。我三天之内必定返回。崔将军赶来的这十六辆马车,我一定会让它们装满粮草。”
谢苒轻轻一笑,然后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彭轩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他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下马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其递到她手中,温柔地说道:“我身无长物,这是与你一起去江国埠口之时,随手买的。此玉虽然不值钱,但却白璧无瑕,送与你,以见我心意。”
谢苒接过玉佩,感受着它的温润和光滑,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但同时,她又感到有些难为情,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礼物。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回赠的东西。
她说道:“可是我却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与你相比,我更是身无长物,也没个簪子手镯什么的。”
“不必,你已经送我了。”彭轩伸出手,轻轻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包,里面竟然是一束用红绳捆绑着的发丝。
谢苒诧异地看着那束头发,突然想起那天她为彭轩上药时割断的。原来,他一直将它珍藏在身上。
“这是……”谢苒轻声问道,目光落在那束发丝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彭轩微微一笑,眼神温柔而坚定:“这是你给我的礼物。”他轻轻地抚摸着那束发丝,仿佛它们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彭轩深深地凝视着谢苒的眼睛,认真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意的象征。我只当这是结发之盟,这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谢苒的眼眶渐渐湿润。
就在这时,彭轩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拉住了谢苒的衣袖,声音低沉而温柔地说:“记得想我。”
谢苒微微一愣,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嗯。”
随后,谢苒猛地抽回袖子,策马离去。彭轩站在原地,目送着谢苒远去的背影,直到王金当在一旁提醒:“将军,谢元帅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彭轩这才回过神来,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冷峻:“好,我们先去仏光镇。”
**
回朝天关的路上。
谢苒几人跃马前行,这是兵道,平时极为寂静。
忽地,一阵细微却急促的风声划这寂静,几道黑影如鬼魅般自暗处窜出,直奔谢苒而来。
身后侍卫喊道:“有刺客!保护元帅!”
那暗影动作迅捷无声,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十分致命。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意在除去这位战功赫赫、威震四方的岱国新元帅-谢苒。
不过,谢苒岂是等闲之辈?
战场历练让她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
就在那几道黑影即将近身之际,她身形暴起,如同猎豹捕食,长枪一挥,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瞬间击落了领头的刺客手中匕首,并顺势一挑,将其逼退数步。
抬头见,一眼看到了那些刺客所戴的头敷面。
谢苒冷笑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我正愁没地方找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苒身形灵活,如同游龙戏水,在刺客的围攻中穿梭自如,长枪时而化作防御的铜墙铁壁,时而又成为进攻的锋利长矛,让那些人近身不得。
就在她占了上风之时,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那人虽然戴了敷面,但一身装束却未曾掩饰,身上披着狐狸尾,一看就是草原上的打扮。
白色人影功夫远在那群黑衣刺客之上,脚下辗转腾挪,竟然瞬间就到了谢苒眼前。只见他手持一把镶嵌了八宝琉璃的匕首,寒光闪烁间直奔谢苒的心房刺来。
谢苒眼神一凛,心中暗叫不好。她身形敏捷,身体突然侧转,借势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击。与此同时,她手中长枪顺势投掷而出,枪身带着凌厉风声,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侧身躲避,怎奈长枪太过霸道,贴着面颊就飞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兽头敷面被击碎,露出了一张精妙绝伦的面庞。
那张脸露出的瞬间,谢苒不由得一怔。
他的眼睛犹如夜色中最深邃的墨,却又蕴含着星辰般变幻莫测的光芒,邪魅而迷人。眉宇间藏着几分不羁与挑逗,眉峰微微上扬。眼眸狭长,深邃如潭,时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鼻梁挺拔,平添了几分英气与硬朗,嘴角那抹不经意的浅笑。
他的唇色偏红,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邪魅的弧度:“你就是谢苒?”
谢苒满脸愤恨,指着那人怒喝一声:“哪里来的宵小之辈?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本帅行刺!”
那人却不慌不忙地将匕首收起来,那双狐狸眼饶有兴致地在她脸上转了好几圈,戏谑道:“我又没真的打算杀你,你急什么?”
谢苒强压着心头怒火,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玦。”那人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缓缓开口说道:“霍焰吹那家伙佗城失利,已经被王上罢免了元帅之职。现在,这西疆的兵马大权,可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哦。”
听到这里,谢苒眉心微微一蹙。
白玦,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他是胡楔三十六狼主之一。
当初刺杀自己哥哥的人,就是来自于他那里。
而且,折磨彭轩的那些人,也同样隶属于白玦部。想到这些,谢苒心中对白玦的恨意愈发浓烈。
仇人就在眼前,她攥紧双拳,怒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来找死的!”
然而,面对她的愤怒和敌意,白玦却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语气充满嘲讽:“切,我就是来看看你。”
接着,他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听说郑麟那老家伙死了,那个曾经打遍西疆无敌手的谢苒阵前夺帅,还以为是怎样的一个三头六臂,我竟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眼神里却满是鄙夷和轻蔑:“竟然是个小姑娘。”
谢苒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
“呵呵,听说我哥哥,很喜欢你啊。”这句话从白玦嘴里说出时,带着几分阴森冷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哥哥,不就是狼主青衍吗?
谢苒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道:“青衍狼主何在?!”
然而,白玦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突然,他纵身一跃,身形如电般迅速消失在山林之间,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身影。
那些黑衣刺客也纵身追随自己的主子而去。